無知覺的膝蓋産生幻視般的酥麻,蔓延向上酥紅了臉頰。
下一瞬間,他感到身子一空,被人從實驗台抱了起來。
“姐姐……”
蘭情直視前方:“病毒做好了嗎?”
他的反應慢了半節,宛如從不敢相信成為現實的長夢中被拉回,“做好了。”
“我……我可以自己走的。”
他的腳沾到地面,艱難地立着,好片刻才站定。
蘭情拆卸下機器人的零件,替他做了個類似輪椅的裝置。
前方的光黯淡了下來。少年道:“它生氣了。”
他們都清楚“它”指的是誰。
蘭情義無反顧向消褪的亮光處走去。
經過四十多天的摸索,她已經習慣了黑暗,但這次不一樣,身旁多了一個獅子般毛絨的腦袋。
即使沒有相碰,她依然能察覺手臂處傳來的感應和略微拂過的發梢。
“姐姐,”他喚了她一聲,蘭情下意識轉身,黑暗中,他貌似浮起笑意,“把手給我。”
雙手相搭的刹那,一串數據從掌心灌輸入蘭情的腦海。
少年松開手,“現在我們可以去銷毀它了。”
系統是個神奇的東西,能将目标的氣運轉換為等價的金錢,能将目标的情緒轉化為能量,供使用的人有條件制作病毒。
發明系統的那個女人,她沒有姓名,也沒有留下任何一字一句書寫下人生,連編号都被遺忘在時光裡,卻用傾盡畢生研發的系統造福了現在到來的蘭情。
蘭情瞥見少年手背上印刻的字母“L”,和平等國人手背上的編号印記方式一樣。
“L是你的編号嗎?”
少年搖頭:“我們的身體原本是要給母親使用的,母親在每個人手上都印了一個L,據說L是母親在平等國時的編号開頭。”
蘭情想,那位母親的編号她或許已有答案,L070。
她打趣道:“你知道嗎,L,liberty,是自由的意思。”
“自由……?”
“就是自己決定你想成為怎樣的人。”
少年感到新奇,一路的黑暗低迷被沖淡了不少,他問:“那平等呢?”
平等國自幼灌輸的理念便是平等在一切之上,平等是最重要的。即使沒在平等國,但這個世界隻剩下這一種主流,想不被影像都難。
他想起母親說沖破平等國屏障出逃的熾熱眼神,有些能理解蘭情口中的自由,卻無法中和兩者的矛盾。
直到蘭情說:“自由本身也是平等的一角。”
“所以,你的母親給你們都印上字母L也許并不是隻把你們當作實驗品,而是希望你們在完成她的目标後,去追尋自己的生活。”
少年的唇角動了下,什麼也沒說。他從不奢望過未知的未來,現在忽然有種目标迫近的恐懼。
特别是母親的目标實現,也就代表蘭情要回去了。
從前不擔心的事情開始無限放大。
他推着輪椅走到一半,蘭情猛然出手攔住,洪水般的“喪屍”攔住去路,是成群結隊的機器人。
她展開機甲,傳來電量低的聲音,回頭問少年:“你的系統還有能量嗎?”
“當然可以。”他知道她想做什麼。
【機甲充電成功。】
敵人越來越多,向上望去,敵人如山一樣堆着,浩浩湯湯走來。
蘭情不知殺了多久,過了一段不算時間的時間,突然,一切都靜了,敵人消失了,萬籁俱靜。
刺目的光芒吞噬了他們。
确切說,是吞噬掉了蘭情。
她掉入一片溫暖的汪洋,她知道自己已經進入了這片空間的原初領域,中央AI出現了。
汪洋裡遊蕩着一暮暮錄像帶,放映着五光十色的畫面,那是屬于中央AI的回憶。
蘭情在它的回憶中看見了自己用過的臉。
“不要妄圖窺探我的記憶。”
她聽見它真正的聲音。
億萬年過去了,褪去了惹人開懷的譯制腔,顯得有幾分老學究的低沉。
如今的它已經不是當初金圓的小球,粗壯如樹幹般龐大的光柱支撐起了整個天地。
“豪斯keeper。”蘭情最終停在了一片微小的浪花打來之前。
億萬年前的星際世界,蘭情曾與它并肩作戰,放它自由。
是它第一個找到了流失在偏遠星球的自己,是它風塵仆仆地找了自己很久不肯放棄,用自己的身體為她照亮沒有光的長夜。
金色的光芒收束成一抹高挑的人影。
“我問過您,‘我們真的不會再見了嗎’,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