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不眠之夜。
華夏從出現到把肖恩帶出來,沒對他說過一個字。她依舊蹬着她的小車,蹬出去十幾米,回頭看到肖恩還在原地,盯着他看。
肖恩于是連忙追上。
從月明星稀到天邊露出魚肚白色,華夏隻是蹬着車,肖恩則跟着她跑。銀發少年先是膽戰心驚,寸步不離;跑着跑着有些脫力,勉強綴在後面;到最後,他精疲力竭,咬牙跟上。
要是華夏罵他一句就好了,但華夏就是一言不發,讓他變得如此難堪。
等到清晨,華夏帶他停在了交通樞紐,自己上了停在一旁的車,離開了。
肖恩,他很茫然。忽地,他接到了池放的電話。
“哥們兒你還活着嗎?”池放聽到肖恩接電話,長舒一口氣:“還活着就滾回來上課啊!昨天筆記給你留了,今天的公共課老師愛點名我可幫不了你了!”
肖恩一個激靈,買了最快的票回學校。
一整個上午,肖恩都懵懵的。池放有點擔心他,可華夏吩咐過了,池放也就什麼都不問。
等到中午,肖恩被人叫了出去,将他帶出校門,客客氣氣地将他請到一輛車上。
肖恩很警惕:“你們是?”
車窗落下,露出了戴文的臉:“進來。”
司機和随行人員都在外面望風,肖恩坐在戴文身邊,很是緊張。
戴文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少年。
“誰騙你進賭··場的?”戴文問:“和你談戀愛的那個omega嗎?”
話畢,肖恩隻感覺一股涼意從尾椎攀爬而上,直蹿他的大腦。
“問你你就回答,别想着跟我使小花招。”戴文的話打斷肖恩的情緒,精神力将少年壓在了座位上:“那個賭場背後的東家很複雜,附近經常有不明屍源,ABO都有。你一個邊緣星出身的平民,别說你昨天把錢輸光,你就算死在裡面也不會有人管。除了華夏這個蠢丫頭。”
在交通樞紐接她的是戴文,華夏坐在肖恩的那個位置上,第一句話是讓肖恩别告訴阿爾德。
“師兄要是知道,肯定會撤回他的舉薦,讓肖恩回x-1107去。”華夏摁着太陽穴:“肖恩……他年紀不大,也不容易。而且我總覺得這個事情,沒有我,他也不會被人盯上。”
“那你就必須讓我來審他了,華夏。你對這個小鬼頭有些太好,讓他有種他的所有冒險都有人托底的錯覺。”戴文給她一杯冰拿鐵:“你,我也要審一下。”
華夏:?
“從你回來的時候我就想了,但凡阿爾德好幾年前就找到你,不可能忍得住把你一直藏在那窮鄉僻壤的,更别提讓你吃糠咽菜8年。”戴文向後靠:“我查過當時的資料,說你們是遭遇了星際海盜襲擊,然後你逃出來的。紙面上沒有破綻,但我現在需要實話——你幹了幾年星際海盜?幹到什麼程度?怎麼回來的?這個銀發小子,他到底是你的時間證人,還是你的其他什麼證人?”
戴文估摸着是時間證人,阿爾德不會留其他人證活口的。
果然,華夏認了前者,還把她和肖恩怎麼認識的都告訴了戴文,也把自己一直在星際海盜裡混的經曆交代了出去。
“我就說呢,”戴文一點也不驚訝:“你在對抗蟲子的時候,那個戰鬥經驗不像在邊緣星蹉跎了好幾年的樣子。”
華夏很羞愧,戴文就沒繼續追問,又說起肖恩:“現在也算有他把柄在手裡,剩下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大師兄,你吓唬吓唬他算了。”華夏糾結了一下:“他……和他媽媽相依為命,過得也不好。帝都星誘惑多,他剛來,有時候也不怪他。”
又來了。
華夏上學的時候手裡錢不少,拿着帝都星和第七軍團兩份補貼,衣食住行都不用錢。就是架不住她心軟,這裡同學家裡有難處,捐一點,那裡朋友生病錢不夠,捐一點,到畢業的時候自己也沒剩多少,去抄家的憲兵隊都不好意思向上彙報。
戴文也拿這個小師妹沒辦法,隻能答應下來:“行,吓唬吓唬他。”
視線又落在肖恩身上,戴文托着下巴。
“華夏很傷心,她說,她千想萬想都沒想到,你會去賭場,因為你是最知道賭狗帶給家人的苦難的。”戴文看着肖恩臉色煞白,一字一字吐出誅心之言:“她還說,要是事情鬧大,你的前途就毀了,你媽媽也會陷入無盡的痛苦中。可如果輕輕放過你,她害怕,你終将變成你最痛恨的那個人。”
這話如同一記巨大的耳光,狠狠扇在了肖恩臉上。
他身上的學生制服一瞬間被扒光,将他已經刻意遺忘的東西全部暴露了出來。肖恩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無能為力的幼年,看着那個被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一耳光甩在媽媽身上,逼問着她那幾匹貴重的布料到底藏在了哪裡。
還有,還有。
還有他看着那個得知他又拿到一份獎學金,威脅不把錢交出來,就要将媽媽的賣給研究所的嘴臉。
他也會變成那樣嗎?
變得同樣無恥、卑鄙、毫無人性?
在賭··場的那些時刻,在結果即将揭曉的刹那,腎上腺素帶來的刺激感讓他忘乎所以——那一刻,他是不是,和那個人渣在某個時空重合?
那麼未來呢?會不會,未來的一天,也會有人受不了他的迫害,在他淪落成同樣下流不堪的模樣時,對他舉起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向他的腦袋?然後,在将他毀屍滅迹後,對着朝陽,流下解脫的淚水?
這個想法,讓肖恩窒息,又讓肖恩幹嘔。
在戴文伸手拍着他的背時,肖恩才發現,他已經淚流滿面。
“對不起,對不起……”
銀發少年過了許久,才終于緩過來,一邊流淚一邊道歉:“我,我錯了,對不起……”
“别哭了,你是個alpha,天天哭像什麼樣子。”
戴文有點受不了這個大水庫:“行了,都說了,那賭··場背景很複雜,一般人想去都找不到門路。你不僅進去了,估計還賭了不短的時間,所以我問你,是誰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