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的時候,天空忽然飄來一片陰翳。
烏雲團積堆卷,被風掀得翻湧如浪,糾纏推擠了好一會兒,終于将整座潮濕悶熱的城市遮得不露日光。
大雨就在這一瞬降落。
江之遇快步跑到廊下的白石立柱旁,僥幸躲過一身狼狽。
可斜風勁猛,裹挾着雨絲亂舞的霧紗一般,還是在他洗得磨損發白的布鞋上落下幾星污痕。
他連忙掏出紙巾擦拭。
這裡是北城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門口。
恢弘建築高聳雲霄,瓢潑雨幕也遮不住它的氣派奢華。
因為驟雨将天色壓得暗沉,酒店各處的燈提前亮了,星星點點的燈光散落在雨珠中,被折射出氤氲的光圈,順着玻璃外牆蜿蜒流瀉,仿若下在雨幕中一場鎏金盛大的煙火。
江之遇将鞋擦拭幹淨後擡起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輝煌景象。
這讓他心裡再度生出了誤闖入另一個世界的不真實感,有那麼一瞬想要離開。
然而雨急風大,他不了解北城到了夏季陰晴不定的氣候,出門時沒有帶傘,這時被困在雨中,就是想走也走不掉。
他盯了雨幕片刻,見這場雨不像是一時半會兒能停下來的迹象,最終躊躇着推開那扇連門框都透着金錢氣息的旋轉大門。
步履沒有跟上門的旋轉幅度,險些把身體絆在玻璃上。
于是前台工作人員便看到一個神色局促,耳根紅得快要滴血的男人走到她們面前。
穿灰色老舊的棉麻襯衣,下身是顔色更深一點的長褲。
鞋似是手工縫制的,反正市面上少見這樣的款式。
這處酒店接待的多是貴賓,出入人群常常光鮮靓麗,眼前的男人實在與這富貴堂皇的地方格格不入。
不過前台工作人員到底經過專業培訓,素養良好,微笑着問道:“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
江之遇攥了攥手心,用帶一點南地吳侬的口音說出一早在腦海裡想好的說辭:“我想請問你們這裡招不招服務生,廚房幫廚也可以,我很會做飯。”
原來是來北城務工的外鄉人。
前台工作人員了然。
她們不負責招聘方面的工作,想說這個不太清楚,準備打發他離開。
但看這名青年着裝樸素,說話還帶着口音,一張素淨隽秀的臉卻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人看着也很老實本分。
其中一人視線晃了晃,拿起前台電話:“稍等,我幫你問一問。”
說着,撥響一個号碼,沒多久,指了個方向告訴他:“你從那邊的員工通道去二樓,找一位姓陳的經理問一問,看他要不要你。”
江之遇連忙躬身,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他按照前台的指引找到陳經理。
對方似乎在忙什麼事情,過了許久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聽聞來意,原本皺成一團的眉頭稍稍舒展開。
今晚酒店要舉辦一場重要的晚宴,一名侍應生卻突發急性腸胃炎,被送去了醫院。
還有一名被突如其來的暴雨堵在郊區路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趕過來。
眼看着距離晚宴沒剩多少時間,陳經理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個主動找上門,外形條件還不錯的青年幾眼,思索幾番,決定先将他留下來,看看今晚能不能以臨時工的身份幫上忙,也當試崗。
這正是江之遇想要的結果。
——混入北城大飯店。
他在一個月前從山上懸崖跌落,睜眼醒來,發現自己穿到了一本豪門小說中,成了頂級豪門謝家走失的真少爺的養父。
全書主要講的是真少爺被找回豪門發生的一系列的故事,用作者的内容簡介來講,是一篇團寵打臉爽文。
但問題是,小少爺這時才八歲,距離被找回謝家還要十年。
即便找回去,之後的故事也與江之遇沒有半點關系。
這倒沒什麼,江之遇自幼長在山中,本就過着簡單平凡的鄉下生活,在這個世界撿回一條命後也這樣打算。
就是他和小少爺當前的生活條件太過清貧,屋子破舊不堪,剛被洪水淹過,小孩的身形也很削瘦單薄。
江之遇想了想,既然已經知道小少爺真正的家人是誰,不如提前把他送回去,免得多遭十年苦難。
他于是帶着小少爺輾轉來到北城,找到謝氏所屬的集團大樓。
因為沒有預約,前台不讓他見真少爺的小叔謝總。
他又告知自己是帶着謝家走失的小少爺來認親的,勞煩傳達一聲。
對方隻淡淡往他身上瞥了一眼,語氣冰冷沒有起伏:“你這樣的人我們見得多了,都是騙子,請不要白費心機。”
江之遇:“……”
原來還有人假冒認親。
沒辦法,江之遇隻能每日徘徊在謝氏集團的樓下,希望能夠蹲守到小少爺的小叔,那位年紀輕輕就數次登上國際财經雜志的謝家新任掌舵者謝津延。
可直到前天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打着電話從他面前匆匆而過,他才知道謝總并不在國内,卻會在兩日後飛機抵達北城,徑直前往北城大飯店赴宴。
隻是……
江之遇看一眼闊大的落地窗。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完全降了下來,不再是被驟雨壓得不見天光的暗沉之色,而是夜幕本來的濃黑,被都市的燈光染上幾分光怪陸離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