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算好。”黎清叙揚了揚笑意,“佛門養心養性,适合清修,對伯母的身體調理有好處。”
“不過,”他話音一轉,狀似不經意問道,“你也打算一直待在那裡嗎?”
霍嶺生如隔一層薄霧的臉上終于有了細微的變化,但隻停留了幾秒,就被清冷疏淡的情緒抹掉:“去看昭昭吧。”
唉。
黎清叙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是個敏感的話題,他們幾個人不輕易談起。
但有些事總要有人挑開,像根深蒂固的毒瘤,需要被手術刀狠狠剜掉。
嶺生不應該這樣退避下去。
不過黎清叙到底沒有繼續試探,他不信佛,不念佛經,不聽佛法,卻也知道不幹涉他人因果。
三個人一同到了謝家。
謝老夫人看到幾個從小看着長大的小輩都來了,别提有多高興了。
“伯父伯母,祝賀你們找回昭昭。”黎清叙率先走上前道賀,随後看向一旁的小男孩,親切地問,“這就是昭昭吧?”
謝老夫人笑眯眯點頭:“昭昭,快跟這幾位哥哥打招呼,都是你小叔叔最好的朋友。”
謝尋昭便好奇地打量眼前長頭發的男人和身旁手腕上纏着奇怪珠子,面容冷冰冰的男人。
“小焰呢。”謝老夫人環顧一圈,“好長時間沒看到那孩子了。”
“他被粉絲堵在機場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這時傳過來,謝津延從其他賓客那裡抽開身,修長手指按下手機屏幕,顯然剛挂斷電話。
黎清叙嘴角噙起一彎笑意,毫不客氣地損道:“這麼說來,他又要遲到或是缺席了,我看以後别叫他祁大明星了,叫他祁遲到算了。”
幾人都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謝、黎、祁三家是世交,祁家和黎家還有一點姻親關系,所以自小他們關系就非常好,說起話來和相處都十分随意。
霍家是從港城那邊來的,但來得時間比較早,霍太太又是北城的舊貴族,這幾年謝老夫人常常往隆安寺燒香祈福,霍嶺生在寺廟照顧清修的母親,常常能見到謝老夫人,因此和謝家的關系不比其他幾個生分。
一行人陪謝老夫人和謝老先生說了會兒話,霍嶺生因為不喜歡人多熱鬧的場合,沒多久找了個理由出門透氣去了。
黎清叙社交完,目光就開始在謝家來往的傭人身上四處搜尋。
人影穿梭在莊園布置得漂亮的宴客廳,花香酒香醇郁,堆成小塔的高腳杯裡映射的光芒像那日花園水霧後絢爛的日光。
他卻沒能找見那個讓他心髒“撲通撲通”跳動的身影。
“你在找什麼?”謝津延察覺到異樣,循着視線望過去一眼。
黎清叙笑了笑打哈哈:“沒什麼。”
謝津延面上生出一絲疑惑,沒有多問,轉而去找趙叔。
從一早吃早飯的時候在餐桌上見過昭昭養父一面,他就再沒見過那個男人露過臉。
又去廚房幫廚了?
還是在哪個地方幫傭人打下手。
幾日的相處,讓謝津延逐漸了解到昭昭養父怪異的性格。
不要謝家的酬謝,放着自己讓宋秘書給他挑的新衣服不穿,縫縫補補又換回了那件從鄉下帶過來的土裡土氣的灰舊襯衣。
還有,一刻不停歇,總想找點事情做,似乎有着無窮的精力……
謝津延想起這段時間每天晚上從公司回到家,都能看到家裡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先是背上裝有翅膀且可以扇動的小木馬,接着是在客廳地闆上跑來跑去的木制小貓、小狗。
再然後是挂在小侄子和傭人房間的陽台上風一吹就叮鈴鈴響的仿古花燈和風鈴……
謝津延腳步頓了頓,折返去樓上。
跟過來的黎星若張口喊了聲:“津延哥。”
可不知道是不是宴客廳這會兒賓客漸多,有些熱鬧,對方并沒有聽見他的聲音。
黎星若望着眼前淡漠的身影,心髒難受得厲害。
打定主意來到謝家面對這一切,他做好了讓津延哥生氣的心理準備,可津延哥對他依舊和往常一樣,不冷不淡的,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讓黎星若很是失落難過。
長久以來,他一直都是跟在哥哥的身後遠遠望着喜歡的人。
比起這種和别人沒什麼分别的距離感,他甯願津延哥罵他一頓,指責他也好,說他不懂事也好,怎麼都行,就是别用這種淡漠的态度對他。
讓黎星若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進入過這個男人的視線。
宴客廳裡一時人心各異。
樓上的江之遇卻對此一無所知,更不知道有人在搜尋他的身影。
他的小飛鳥終于做好了,正轉動機械軸,準備試飛。
伴随着一陣“咔哧咔哧”齒輪轉動的聲音,木鳥撲棱起翅膀,飛了起來。
但大概是自己轉動軸承的力道重了些,木鳥起飛得有些迅猛,竟飛出屋外,蹿向屋子外面的陽台。
江之遇連忙跟過去。
然後就看到自己好不容易做成的木鳥撞到窗前那株據說生長了好多年的鳳凰花樹上。
七月的天氣。
鳳凰花木開得熱烈絢爛,火紅的花瓣像熾烈的火焰一樣連綿着燒紅了江之遇暫住在謝家客房一整扇窗的天空。
木鳥撞上枝桠,搖晃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往下掉落。
火紅的花瓣也跟着紛紛揚揚飄落。
江之遇從陽台探身往下看,找尋自己的木鳥。
絢爛的,傍晚火燒雲一樣的花影下,一個清冷的身影立在鳳凰花木下。
豔紅花瓣抖落他一身,落在他那身極簡的繡有淡淡水墨暗紋的素色衣服上。
他拾起落在他面前的木鳥,擡起頭,聲音像穿過冬日雪夜茫茫的雪霧,拖着點倦冷的腔調。
“這是你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