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湛安頓好白洛,拍了幾張白洛醉酒的醜照便跑到院子裡看星星。
盛夏的夜晚蟲鳴此起彼伏,鄉野的夜空繁星點點,他在院子裡鋪了涼席,惬意地躺在地上,盡情地享受夜風拂過。
若望沒回來,白洛在睡覺,聽到腳步聲褚湛不用猜都知道是沈修筠。
“你說究竟是天道無情,還是仙妖殊途?”
沈修筠隐隐約約聽說過白洛進入檔案局以前的事情,知道褚湛意有所指,他站在一旁,仰頭望向夜空中繁星點點,淡漠道,“六界本是殊途。”
“沈修筠,你難道不知道有個詞叫殊途同歸嗎?”
“同歸于盡?”
褚湛“噗嗤”一聲笑出來,“同歸于盡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生不能在一起,死能同穴也不錯。”
“你躺在這幹什麼?”
沈修筠皺着眉看着地上,雖然鋪了涼席,但誰知道這地上有多少人走過,來來往往那麼多灰塵,就算沒直接躺在灰塵上,那些灰塵也會順着涼席的縫隙弄髒衣服。
光是這麼一想,他渾身上下都難受。
“守白洛。”褚湛舉起手,沈修筠視線落在他的右手,手指裹了一圈紙巾,夜色之下他能看到血浸濕了紙巾。
褚湛是可以自己愈合傷口的,沈修筠不解地看向他,他不甚在意,“我和白洛的體質相克,在她身上畫符,我這個傷口好不了。”
“你可以睡在床上,晚上露水重,在這裡睡容易着涼。”
褚湛挑眉,意外沈修筠對自己的關心。要知道他和這位沈局長八字不合,命裡犯沖,他突然這麼體貼,總讓人覺得他沒安什麼好心,就像黃鼠狼給雞拜年。
“沈局長,你突然對我這麼好,怕不是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吧?”
緊接着褚湛就收到了沈修筠鄙夷的眼神,他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渾身上下都透露着嫌棄,仿佛在說,“要不是留着你還有用,你以為我會管你死活?”
“褚湛,人要有自知之明。”沈修筠蹲下,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笑這人想太多,“我要是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十二年前就下手了,用不着等到現在。”
褚湛看着正上方的沈修筠,沒了月光,鏡片後的那雙眼睛宛如黑洞,深深地把人往裡面吸。
咚咚。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甚至清晰地感覺到熱血一股腦的往臉上湧。
褚湛!忍住!十二年前你就差點着了沈修筠的道!都一把年紀了,難道還不長記性?
“好心提醒,不過是還你在閣樓幻境裡救我的人情。”
沈修筠不再多言,轉身進了屋,褚湛暗暗松了口氣,果然夜聲人靜容易胡思亂想,想誰不好偏偏想沈修筠。
十二年前啊,那真的是太遠了,生肖都走了一輪。有的事情明明已經過了那麼久,卻依然清晰,清晰到回憶的每一幀。
如果當初他沒有遲到,沒有走錯包廂……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褚湛坐起來雙手合一,然後拿着手腕上的佛珠裝模作樣地念佛經。
媽的,不對啊,他在幻境裡放了那麼多血救沈修筠,他一句輕飄飄“晚上露水重,容易着涼”就把救命之恩打發了?
阿彌陀佛,出家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沈修筠拿着被子出來時褚湛已經悠閑躺下,翹着腿晃悠着,瞥見他手裡的東西,心想這人不會前一分鐘使用美人計,現在送糖衣炮彈吧?
然而,事實證明他想太多。沈修筠隻是把被子鋪在了躺椅,然後坐下。
這要命的潔癖。
褚湛啧啧搖頭,問道,“你不進去?”
“若望還沒回來。”
言下之意,他在外面等若望。
看來這天上的神仙也不是讓人省心的料啊!
褚湛幸災樂禍,閉着眼繼續享受鄉野的夜色,但偏偏旁邊坐了個沈修筠,他又不能當人不存在,畢竟一個大活人。
尤其方才的悸動讓他更加沒辦法忽視沈修筠的存在,隻好随便找個話題,省得尴尬。
前面說過,褚湛不是個喜歡糾纏過去的人。他和謝和那段往事,他要真放不下,在西京的時候他就不會答應沈修筠的合作。或許,可以認為,他腦子沒問題,不會和錢過不去。
“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
“白洛和若望都沒有發現異樣,要麼那東西不在這裡,要麼是有了庇護。”
“看來隻能等初一了。”
“秦皇陵裡面那兩個鬼靈天生少一魄,楊金惠的丈夫少了伏矢,酆都那麼多缺了伏矢的鬼魂,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聯系?”褚湛随口一說,便感覺哪裡怪怪的,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麼,直覺事情似乎不簡單。
“興許是巧合。”
沈修筠語調平平地說道。在閣樓,褚湛昏迷的時候若望已經使用法術探過褚湛的身體,沒有發現靈物,難道真是他想多了?
“但願吧。”褚湛擡手打哈欠,已然是有了睡意,“可别像長白山那個連環案,又是一場浩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也不怪褚湛對類似連環的案子如此敏感,他在檔案局那麼多大風大浪都走過來了,偏偏在長白山栽了跟頭,丢了工作。
“當年長白山到底發生了什麼?”
“檔案不都記得清清楚楚嗎?你調出來就知道了。”
褚湛迷迷糊糊地回答,很快就睡了過去。
沈修筠望向地上的人,當年長白山動蕩引起東北妖族浩劫,險些釀成大禍。褚湛失蹤半個多月,他趕到長白山已是大雪封山,找了三天三夜才把人找到。
時至今日他都不知道長白山到底發生了什麼,檔案局關于此案的記載更是模糊。他隻記得找到褚湛時他渾身是血的躺在雪裡不醒人事。衣服褴褛,皮膚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所躺的雪地被他的血染成了怪異的紅黑色,而且顔色的範圍還在不斷擴大。
白洛夜裡渴醒找水喝,打開門,她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時間口也不渴了,幻化出金煙鬥靠在門框抽起煙,頗有興緻地看着院中人。
褚湛已經睡着了,他的身上蓋着被子,但是被子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沈修筠雙手食指和無名指并在一起,指尖是懸浮的探靈珠。
他周圍還有六顆珠子,皆是探靈珠幻化,珠子間銀絲相連,将他和褚湛鎖在其中。
他的探靈珠竟然已經練到了第七層,這還是她入凡塵來第一次見人熟練運用探靈珠至此,果然是後生可畏。
難怪會成為檔案局成立以來最年輕的掌權者。
“我說檔案局自成立以來從未挪過地方怎麼會突然集體搬到臨城,原來是沈局長醉翁之意不在酒。”
當一隻巨手從銀網中伸下來時,白洛出聲打斷。沈修筠一分神,陣法散去,珠子落下,卻是飛到來人手上。
平常妖物拿了探靈珠,珠子不僅會變成妖物的顔色,還會顯現妖物本體。但白洛拿在手裡卻是五彩斑斓,好像獨得上天偏愛,将世間最美好的東西都送給了她。
沈修筠第一次見探靈珠變成五顔六色的樣子,震驚的同時,也知曉此刻不能打草驚蛇。一個褚湛已經夠棘手,如果再來個白洛,恐生事端。
“不過……說你喜歡褚湛,未免有點假。”
白洛走過來,彈指間,褚湛被子上的符文隻剩下讓他熟睡的沉睡咒。與此同時,木架上的葡萄藤仿佛活了般在空中編織出藤椅,她順勢落座,素手一揮,院子裡亮起星星點點的螢火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