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這個小泥人倒是聽話乖巧得很。

“我把幹淨衣服放在這裡，一會兒你洗幹淨了就穿它，我去另一邊洗。”

小泥人點了點頭。

将小泥人要穿的衣服放在一塊幹燥的大石頭上，應祉本打算往小溪的另一頭走，卻發現那個小孩兒低着頭糾結着自己的衣帶子。

應祉稍一遲疑，怕自己讓這個小孩子不自在，又怕他解決不好問題，便輕聲問道：“小崽崽，可要我幫你？”

小泥人擡起頭，朝應祉點了點頭。

應祉走過去，蹲下身來，借着朦胧月光給小泥人解衣帶子。

夜風吹來，應祉長長的黑發吹過小泥人的手邊，落到水中。

小泥人的目光循着黑發，不自覺地抓了一捧。

似是纏人心神的絲線，勾勒起月亮與溪水的模樣，又似一泓秋夜裡的薄涼，惹人觸碰。

衣帶全部解開，那身又破又髒的衣服終于被脫了下來，應祉拿着它們，往溪邊走了走，這衣服竟然覺得有些沉甸甸的。

一定是泥巴沾多了。

應祉折了折，打算把它們折小一些丢得遠點，沒想到這一折，發現褶皺處硬硬的折不過去，似乎有什麼東西，應祉仔細一摸，竟然發現一個暗兜，暗兜裡還放着一塊指節大小的黑色小玉牌。

那塊玉入手清涼，竟能反射着銀白月光，摸着上面好像還刻着什麼東西，應祉立馬就朝着蹲在水裡的小泥人叫道：

“小崽崽快過來！”

小泥人一下子就從水中站起，踩着水，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應祉身邊。

秋風帶着涼意，吹過少年的身體，讓他起了半身雞皮疙瘩。

“這個玉牌是你的吧！不過我猜你也不知它的存在，上面刻着東西，說不定寫着你家的方位呢！”

聞言，小泥人露出一個笑臉，眼中更是藏着興奮，似乎等着應祉告訴他上面寫什麼。

應祉聚精會神地仔細瞧着，過了一會兒竟嚴肅地說道：

“上面寫着什麼我看不懂，除了寫在一起的兩個八……”

這數字是什麼意思？名字？生辰？排行？似乎都有可能。

小泥人眼裡的光彩暗了些，卻緊緊盯着玉牌。

應祉見狀将玉牌遞給小泥人：“你看看，認識上面的字？”

小泥人接過，蹙着小眉頭也認真地看了起來，這一看就是半天。

應祉撓了撓頭，就算這孩子認識，他也不能告訴應祉上面是什麼意思……給他看不看得似乎沒什麼大用處。

“算了，先不管這個，先等我們到達城鎮，找一個能看懂這個的人，再從長計議。這玉牌你要自己收着嗎？”

小泥人點了點頭。

應祉說着，将小玉牌放到給小泥人換的衣服裡，放好回身，那小泥人還站在那裡，應祉笑了笑，道：

“原來你不怕人看啊。”

小泥人歪着頭，疑惑地看着應祉。

應祉摸了摸鼻子，眼光不自覺掃過。

嗯，是個男孩子，白天看到的紅斑紅疹子在夜色裡也看不真切了。

再往臉上瞧了瞧總算是瞧清了這小泥人的模樣，真是不容易啊。

長得倒眉清目秀的，就是太瘦了。

現在不是小泥人了，該叫什麼呢？

兩個八，二八，二八一十六，十六石榴，那就叫“小石榴！”

小泥人擡起頭，一臉疑惑。

應祉摸了摸他的頭，将手上的泥和灰蹭回小泥人的頭上，嘿嘿嘿地笑道：

“你的名字！以後叫小石榴就是在叫你。”

小泥人微微撇嘴，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名字。

“走小石榴，我們一起洗澡去！洗完再研究别的！”

應祉要走，被小石榴拉住。

“又怎麼了？”

小石榴偏着頭看着他。

“？？？”

小石榴指了指應祉。

“我？我什麼？”

小石榴指了指應祉放玉牌的地方。

“我的名字？”

點頭。

“額……之前不是給你寫過嗎？”

小石榴鼓了鼓嘴巴，明顯不滿意應祉的回答，确實小石榴不認識字，寫過也不知道叫什麼。

應祉拉着小石榴，道：“我是你哥哥！以後就叫哥！”沒想到小石榴一用力，應祉沒拉動他。

應祉回過身，歎了口氣，現在的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好騙了。

“既然我都管你叫小石榴了，以後你要是能說話就叫我額……石榴哥吧，這個名字有點醜，不然石榴哥哥？”

說完，應祉覺得一陣麻，是那種被自己說到了尬點的那種麻，剛想說别叫石榴哥哥，沒想到那小石榴竟然一點頭，似乎還挺滿意的。

這孩子審美奇特呀。

洗完澡，小石榴換上一身幹淨的衣衫，但應祉的衣服穿在他幹瘦的身上顯得實在是太大太寬松了，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應祉隻好給小石榴的袖子和褲腳往上挽了好幾折，這才讓那身衣服看起來合身一些。

應祉給小石榴仔細地查看了一番，那小孩兒身上除了幾道劃傷，就沒有旁的傷痕。

還好還好。

篝火邊晾着剛洗過的衣服，衣服滴着水，噼裡啪啦地就像是下起了小雨。應祉坐在一旁的石頭上給小石榴梳頭，說是梳頭，其實說白了就是用手慢慢理順結在一起的頭發。

小石榴坐在一塊稍小的石頭上，伸出手就能接到一旁從濕衣服上掉落的水珠，小石榴玩着水，弄濕了自己的袖口，那孩子玩得高興，恍若未覺。

火光簇簇，映着兩個少年的身影。

亂七八糟的頭發總算是理順了，篝火的溫度也早就烤幹了濕漉漉的頭發，應祉用自己的發帶将那好不容易理順的頭發紮了起來，之前那個烏漆麻黑邋遢的小孩兒一下子就變成幹淨清爽的小少年。

“呦，竟還是個小帥哥！”應祉笑道。

剛剛在溪邊沒有火光，借着月光看着覺得小石榴長得眉清目秀，沒想到在火光之下再看這小孩兒，竟然覺得模樣還蠻漂亮的，就是……

“太瘦了！都瘦得皮包骨了！以後多長點肉，壯一點，再長高一點，長大了必是一個風流俠，得讓多少人朝思暮想啊。”

小石榴眨了眨眼睛，沒有做動作。

給小石榴打理完，應祉就開始收拾自己了，這個世界裡，他可留着長長的頭發，雖然别人的頭發也長，但都還算可以，也見過幾個短頭發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重生過來之後，他的頭發亦姝從來都不讓他剪，這七八年過去，頭發留到了腰迹以下，之前問過亦姝，她說是家族傳統，想來估計是亦家的規矩，但亦姝自己的卻才過肩膀，應祉就更一頭霧水了。

亦姝還在世的時候，教過應祉怎麼編花辮，編着花辮的應祉覺得自己很像維京人，看着别有一番帥氣，起初他還不習慣，時間久了倒适應了。亦姝去世之後，應祉也沒有打破這個習慣，現在就見他坐在石頭上給自己編辮子，小石榴坐在旁邊看着他。

“你也想要這個發型？”

小石榴搖了搖頭。

“那就别盯着我了，去睡覺吧。”

小石榴沒動，還坐在那裡看着應祉。

應祉編完頭發，差不多用了快半個時辰，看那小孩兒已經倚着石頭睡着了，将小石榴抱到草墊子上，蓋好鬥篷，應祉在周圍又撒了一堆花露水和藥粉，這才躺下。

明日還得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