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姚時退讓了,或者說,應祉堅持了他自己的決定,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阻攔他。
應祉與亦歡在雪淵的幫助下進行了渡血過毒,又為亦歡吃下了雪淵煉制出的解藥,而在渡血之後,應祉發現自己的身體确實變得猶如被掏空一般。
但是那歸元丸的效用竟然他很快就緩過勁來,隻是他的頭發也如同亦歡一樣,變得雪白。
而亦歡在服下藥和渡過血之後竟然有了明顯好轉,那一頭白發隐隐有變黑的趨勢。
另一方面,姚時不忍見應祉為亦歡渡血,特帶着文武去提審了被抓住的天笑。
作為姚時曾經的手下,他被關押的地方并不想其他細作那般肮髒與可怖,他還是被囚禁在一間還算幹淨與體面的客房裡,隻是周身大穴全部被文武封住,手上腳上也被扣着玄鐵制作的鎖鍊。
天笑見到姚時,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還是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冷峻着臉。
文武看着這樣子的天笑,上去就給了天笑一拳:“為什麼是你!”
文武很生氣也很失望,當初姚時告訴他多次行刺姚時,并且将姚時行蹤透露出去的是天笑是,文武還不相信,直到姚時要他自己去驗證。
那一天,姚時和應祉滾落山崖,文武提橋得到了姚時留下的訊息,按照姚時之前設想的那樣,緊緊追着對姚時放冷箭的幕後黑手。
文武的武功,本就在天笑之上,要是放在平時,不知敵人是誰的時候,天笑還能有所顧忌,怕那人留有後手,但那一天姚時挑明的天笑的細作身份,文武追趕他時,幾個交手就确定的那人果真就是天笑。
開始的不相信,變成了失望和憤怒。
文武也不想着天笑是不是還有圈套,他就一門心思地隻想要抓住天笑,親口問問他為什麼!
明明,他和天笑都是因為姚時才能洗去身上污名,明明如果沒有姚時的話,他們一早就死了,他把他當做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為何會背叛他們?
那一天,文武用盡了全力,天笑根本不是文武的對手,哪怕他使出渾身解數,在絕對的武力值面前,都是過眼浮雲。而看到文武的憤怒,遮掩面容的天笑也意識到,他的身份暴露了,索性迎接文武的怒火,在與文武過招的最後階段,他竟也沒有了抵抗,生生挨了文武幾擊入骨的掌風。
他還以為文武會用刀了結了他的性命,沒想到他還是算錯了,文武看出了他想要尋死的想法,換刀為掌,隻是傷了他……
那天好像下起了大雨,文武在雨中問他為何,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現在面對姚時,他好像同樣什麼也都說不出來……
姚時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隻讓文武出去。
“可是,他若傷了大人怎麼辦!”文武知道,姚時身上的手段,憑着天笑的智慧一早就能破解了,而天笑有内裡不凡,面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姚時,他有一百種手法。
此前天笑的細作身份沒有暴露,他還有顧忌,還要想着如何隐藏身份,可是現在,他身份暴露,恐怕對姚時更不會手下留情。
怎料,姚時卻道:“沒事,你先出去。”
姚時有重複了一句,天笑和文武二人其實都很意外。
“那大人,我就站在門外,若是有事……我讓他跟你陪葬!還有你,”文武瞪着天笑,臉上的失望和憤怒變成了警告:“你若是敢對大人出手,我做鬼都饒不了你!”
天笑聽着文武毫無威懾力的警告笑出了聲。姚時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待文武出門,幽暗的房間裡隻有姚時和天笑。
姚時看着面前的天笑,開口道:“白帝城、逍遙島、甯血閣,還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
“就這些了,沒有别的了。”
“為何要殺我。”
“因為您礙事了。”
“我猜你的背後之人是某一個皇子吧,他想要什麼,是皇位嗎?”姚時問道。
聽到這個話,天笑似乎也沒有隐瞞:“是,就是皇位,而那個人怕是沒人能想得到。”
天笑笑了,笑得苦笑得很傷心……姚時看着他,在姚時的記憶裡,天笑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可是今日,姚時才覺得,可能他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他。
“天笑啊,這不是你的名字吧,你是誰?為何接近我?”姚時開口。
聞言,天笑的笑意沒有收,反而越發張狂:“大人,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過我!”
天笑看着姚時,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姚時。他還記得,那一年,他全家被屠,他也在那條滿是血污人命的小舟上,他拼着一股勁殺光了一船仇人,他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眼見着自己即将身死,卻被姚時喂了一碗水。姚時那時身邊還跟着文武,文武看到他手握武器就要砍,是姚時攔住了文武的刀,他轉身躍入江中,卻又被姚時在鐵牢裡抓到。
他身負幾十條人命,逃了被抓,抓了又逃,最終他殺光了所有害死他全家的仇人,本想在官府的圍堵之下一死了之,卻還是姚時,攔住了那些人的箭矢……
他就應該死在那時候,他就應該是個萬人唾棄萬人踩踏的殺人魔,而不該來到姚時身邊,成為天笑。
他以為他換了名字,換了身份,他就能夠洗去一手血污,可是……終究是辜負了他……
“大人,我最後叫您一聲大人吧,我……無話可說,隻一句抱歉!若是能選,下輩子,屬下想生在普通百姓之家!”
天笑說完這一句,深深地看了姚時一眼,姚時一怔,大步來到天笑面前,卻見天笑眼中的生息全無,他竟是吞下了藏在了嘴裡的毒。
聽見聲響,文武舉刀沖了進來,看見天笑無聲無息地死在了那裡,一時竟然怅然若失,眼圈一震,分明是不願相信的。
“大人……他……”文武顫抖着開口。
姚時點了點頭,為他合上了雙眼,輕輕一歎:“找個風水好的地界,給他埋了吧。”
文武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紅了的眼圈,啐了一口到地上:“他要殺大人的,咱們不給他丢到亂墳崗喂狼就不錯了!何必浪費感情,還讓他入土為安!”
“他要殺我不假,可他那些年護我也是真,他這一輩子怕也是苦得恨,相識一場,一切也該随風散了!”姚時輕輕開口道。
“他可說出了幕後之人?”文武道。
姚時搖了搖頭。
見狀文武踢了那一腳沒有聲息的人:“你死了就死了,什麼也不說,你說你!何必呢何苦呢!咱們都是從鬼門關走過好幾遭的人了!你……”
姚時也沒有再說什麼,最後看了一眼天笑,而後就離開了那個房間。
文武雖然嘴上那麼說着,實則對天笑還是有着濃濃的感情,他把天笑葬在了一處風景秀麗的山坳裡,那一塊墓碑上寫着天笑二字,其他什麼也沒寫,看文武看着那空落落的墓碑心裡頭難受,最終在那墓碑上用那長刀刻下一句:天高海闊,從此自得歡喜。
姚時回到房間,看到應祉沉睡的床榻之上,朦胧的月色,正照在應祉的臉頰上,他看着這樣溫柔恬靜的應祉,他覺得他就像是天上人,本不該遭受這人間的苦難,可是……他知道,應祉就是應祉,一個他猜不透,看不透,卻深深地被他吸引,囚困,哪怕獻出生命都甘之如饴的人。
姚時來到應祉身邊,夜風吹過,吹動他鬓邊的發絲,落在姚時的手背上,癢癢的,姚時輕輕地将發絲撥弄到應祉的耳後,看着這張蒼白如紙的容顔。
他的指腹落在他的臉頰,感受到到應祉那溫暖的溫度,他的心還是不能疏解。
姚時輕輕地歎了口氣,仿佛是神明的哀歎,輕輕地,卻又那麼的悲涼。
許是感受到姚時的歎息,那沉睡在床榻上的人,眉頭輕蹙,那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就在這個靜悄悄地深夜裡,他緩緩真開了眼。
應祉看到眼前端坐的人,也看到姚時不願意在他面前袒露的悲傷,他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更知道,這是思念,是遺憾,是後悔,也是那些無數難以入眠的深夜裡,姚時的模樣……
他見到了,心隐隐地疼……
“醒了?口渴嗎,要喝水嗎?”姚時的聲音溫柔,眼神裡的情緒被他好好的藏了起來,而應祉還是在他無盡的溫柔裡看到了他從未顯露過的慌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