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還委屈上了？我還沒說話呢，有人問過我的意見麼？”話是這麼說，但身體很實誠，牽着小阿陽走了。

房裡隐約傳來哭聲，沈定等人立即進去，床上賈無缺淚水不絕，人還不見清醒，嘴裡卻一直喊娘。賈稱意想緩解他的痛苦卻不得其法，隻能在一旁幹着急，氣急道：“你叫千遍萬遍也沒用，你娘早棄了你們爺倆兒。”

賈無缺哭得更厲害了，似是在反抗。

“我來吧。”謝朝年端着木盆走了進來，将布巾浸濕擰幹，坐在床邊給賈無缺擦臉，溫柔熟練地哄着。秦休給她輸了兩次真氣，吃藥休息過後恢複不少，已經有力氣下床活動了。看着謝朝年耐心溫和的模樣，身上仿佛籠罩着母愛的光輝。若是有這樣的母親，孩子會很幸福吧。沈定不由想到她确實已是一位準母親，隻是命運卻對她如此不公。

“賈伯，無缺的母親為何不要他了？還有他爹呢？當真丢下孩子不管去練哪什麼絕世神功了？”沈定回神問道。

賈稱意歎了口氣，正要開口，沈定示意他出來說，率先往外走。

三人再次來到院中，賈稱意一臉沉重：“這孩子命苦，剛一生下來他娘就走了，留下他爹和他倆個。哼，他奶奶的，這世間女子若狠下心來，可不亞于男子，尤其是輕眉派的。”賈稱意越說越激昂。

“輕眉派？莫非無缺的母親是？”沈定略驚。

“不錯，那女子是輕眉派的人，犯了戒規同我弟弟私定終身，有了無缺。倆人小日子過得辛福美滿，我去看過他倆一回。毫不誇張地說，我從未見過我弟弟如此模樣，這樣遷就眷戀地看着一個人，仿佛她是他的全部，簡直就是一個二傻子！我本是想勸他懸崖勒馬，及時回頭。那女子并非普通人，他們之間是絕無可能的。可見他那個樣子，我心知說再多也無益。我那個傻弟弟是彌足深陷不可自拔了。唯有祝福。人嘛，一輩子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不容易。他說，‘如果不能同相愛的人在一起，這輩子就白活了’，他原話是一句酸詩，我也沒記住，用大白話來解釋就是這麼個意思。”賈稱意蹭了蹭鼻子。

“可那女人竟是個蛇蠍心腸，臨近産期，接到輕眉的傳信，哄騙我弟弟說是回去做個了結，說要和門派斷絕關系，永遠同我弟弟在一起。我弟弟要陪她同去，她沒讓，說是要自己面對。不曾想，這一去就再沒回來。隻送來一個孩子和一封訣别信。”

“我弟弟抱着剛出生的無缺在輕眉山下跪了三天三夜，隻為見那狠心的女人一面。他怎麼也不肯信，好端端的感情竟能說變就變了？後來那無情的終于肯見他一面，卻說了許多絕情的話，讓我弟弟滾，越遠越好，她再不要見到他。就連孩子也不肯抱一下看一眼。”

“我弟弟終于心死，在孩子滿月那天，我去看望。他提前三月飛鴿傳書，讓我務必要來。不想那竟是最後一面。他把孩子交給我便溘然長逝。他早已隻剩一口氣，隻為等我來。每日隻喂孩子，自己滴水不沾，就這麼活活把自己……餓死了。”賈稱意流下兩行淚，他極快擦去，“他讓我把孩子送到這裡來，若是無缺日後問起來，就說他的娘在生他的時候難産死了。至于他，就說會在無缺長大後再來找他。給無缺一個希望，讓他有盼頭，好好長大。”

“無缺無缺，偏偏再加上這個賈，還真是應了這名字。”賈稱意無限傷感。

沈定不知該說什麼，他爹原來說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同人不同命，于是有了恩怨，有了紛紛擾擾的江湖。可竟真有人身世如此悲涼？

“賈伯，您方才說有事請我幫忙？”沈定直覺和無缺有關。

賈稱意調整情緒，從懷裡拿出一塊帕子，裡頭包着一塊玉佩：“這是那個女人的東西。說是留給無缺的。我弟弟讓我留着，等無缺成人了再給他，以免他自己不小心弄碎了。屆時如果他想知道真相，再讓我告知他。但是現在，賢侄，可否替我去輕眉一趟？那個女人若是不肯來，我便當她真的死了，帶無缺遠走高飛。”

沈定接過，玉佩成色很好，雕着觀音像，栩栩如生。

“賈伯放心，交給我了。”沈定一口答應，随後想到什麼，“對了，您自己為何不去？”

“我發過毒誓，此生絕不踏入輕眉山一步。否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失所愛武功全失……”

“好好，我知道了。”沈定擺手，“那這玉佩的主人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賈稱意理所當然道，“又不是我的老婆，記名字作甚？”

“……可她是你弟弟的老婆啊。”

“所以啊，我怎麼會知道？再說了他也沒告訴我，隻給了這塊玉佩。”賈稱意撓了撓頭，忽然重重往自己腦袋上一拍，臉上肉抖了抖三抖，“我想起來了，好像叫什麼三姐的。”

“……”

“反正你就拿着這玉佩去問問嘛，總有人認得的。”賈稱意道，“要是無人認領，也就當她死了。”

“……前輩可還記得那人的模樣？”沈定決定自己找線索。

“長得挺漂亮，眼睛很大，睫毛很長，皮膚白得發光。”賈稱意思索了會兒道，“左手小臂有一塊青色胎記，大概這麼大，就在這裡位置”。賈稱意指了指自己左臂手腕和胳膊肘中間左右的位置。

沈定本聽得絕望，聞言精神為之一振，終于有個有用的了。

“你怎麼知道？”秦休問。

“我看到的。”賈稱意說完，似覺不妥，補充道，“就當年我去看他們那次，飯後她洗碗，我弟弟幫她挽衣袖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的。你們别多想！”

“多想什麼？”沈定真心請教。

“……”

早飯後，秦休又單獨和賈稱意聊了會兒，随後和沈定二人啟程，準備前往輕眉山。十一和賈稱意留在天使村照看。

進入懷州境内，氛圍和光州截然不同。街上衣香鬓影，皆是女子。沈定和秦休便成了衆矢之的，成了被觀光的猴子般。

“小郎君長得真俏啊，要不要跟姐姐睡一覺？姐姐的卧榻又軟又香，包你喜歡。”一女子揮着手絹，娟面輕拂過沈定臉龐，笑聲尖細。

沈定隻覺一陣香風襲過，鼻尖微癢，伸手揉了揉，并不答話，繞過她想繼續走。那女子卻不肯放過他，指尖把玩着帕子：“小郎君這般羞澀，連看也不敢看我一眼，莫不是個雛兒？正好姐姐帶你開開葷。”說完像是被點中笑穴，兀自大笑。一旁路過的女子也跟着笑。

“喲，還臉紅了。果真是個純情的小處男。”

“不知長開了沒有。”

“……”

沈定渾身不自在，下意識看秦休，早知道他也用帕子遮面了。否則也不至于被調戲。正想着，一女子竟扯下秦休的帕子，臉上閃過驚喜。頓時有幾個女子圍上秦休。秦休的冷臉完全不起任何作用，反而讓她們更興奮了。

沈定替這些女子捏一把汗，你們可知調戲的人是誰？他都不敢想象秦休大開殺戒的樣子。不過秦休雖然闆着臉，卻沒有動手的意思。莫非是紳士風度作祟，秦休不打女人？

“走開。”秦休冷聲道。

此話起到絕對的反效果，她們更來勁了。

沈定不願過多糾纏，抓過秦休手腕，足尖輕點，身子騰飛，飛到屋頂，另辟蹊徑走了。街上的女子可望而不可及，無不惋惜，最初同沈定搭話的女子撇撇嘴：“切，原來是倆死斷袖，怪不得看也不看本姑娘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