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生生忍住恐懼，再不敢發出聲音。暗道很長，且通往街道，若是細聽，能聽到街上人們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小厮腳程慢，一炷香的時間才走到了頭。這會兒變得很靜，聽不到任何聲音，但空氣裡卻彌漫着一股香火味。

前面和兩邊的土都極厚，不像是出口，那便隻有在頭頂了。

沈定松開小厮，瞧準地方雙掌出擊，頭頂立即出現一個大窟窿，塵土飛揚，不少落到他身上，沈定覺得自己被土洗了把臉，抖了幾抖後送小厮先上去，再示意秦休上去。不知怎麼，秦休上去前多看了他兩眼，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沈定莫名，估計是嫌他太埋汰了，他便又晃了晃腦袋，抖落不少灰。但無論怎麼抖，灰總是落個沒完。算了，還是等回去洗吧。

“哥哥？”秦休蹲下，手伸到他跟前，似要拉他上去。

沈定把手搭在秦休手上，剛一搭上就想抽回來，他手心手背都是灰，和秦休的放在一塊兒立見分曉。但秦休手上卻已用勁，一把将他拉了上來。

“多謝。”沈定有幾分不好意思。

“哥哥客氣。”

沈定環顧四周，發現這地道的出口竟是在一尊佛像後面。這裡是佛堂？

繞過佛像，沈定腳步頓住，老鸨那一群人和方才他抓來的小厮都一動不動的，眼神骨碌碌看着他們，藏着害怕。

看來是被定住了，應該是秦休方才上來後及時出手，擡着葛山山的倆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将她放下，一前一後抓着擔子。

沈定走到擔子前，掀開白布，細細端詳這張臉，同葛山山确實像極了，幾乎以假亂真。

“秦休，你怎知這人不是葛山山？”沈定問。

“她這張臉，不是真的。”秦休給了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若單看這張臉，完全找不出瑕疵，無可挑剔。就算沈定知道這張臉是假的，但還是找不出問題。

“哥哥你看，她臉的膚色和脖子差了一大截，雖說擦了脂粉，但面色未免也太好了些。必然是假臉。”秦休解釋。

沈定了然點頭，不愧是開面具店的，看事情一針見血。

“哥哥是怎麼看出來的？”秦休反問他。

“她的手不對，葛姑娘想來十指不沾陽春水，有一雙芊芊玉手，這雙手除了彈琴寫字，應該不曾做過重活。可這雙手卻有老繭，一看便是常年做家務活。當然也不排除風月樓的主子喪盡天良讓姑娘做苦工或是屍體在水中浸泡一夜一天肌膚有些走樣。但有一點是不會變的，葛姑娘的右手手指要比左手的要長半寸左右。她長年彈琴，右手挑琴撥弄琴弦，手指難免會被拉長些，那晚我看她向你斟酒時便發現了。但這具主人的雙手手指卻是齊平的。”沈定分析道。

“哥哥好眼力。”秦休贊道。

“還是你厲害，一下抓住要害。”沈定走到一個丫環跟前，解了她的穴，“這位妹妹可有話要說？”

那丫環立即跪地求饒：“公子饒命，我什麼都不知道。”

沈定往旁邊挪了一步，那丫環跟着朝他這邊轉。

沈定道：“妹妹莫怕，你方才在靈堂之上不是有話要說麼？”

這丫鬟正是方才幫葛山山換衣裳那位的其中之一，本有什麼話想說卻被老鸨制止了的。

丫鬟似是覺着沈定并無惡意，大着膽子怯生生擡頭瞧了沈定一眼，又本能地往老鸨那邊看了看。

“不用看她，她被定着呢，自身都難保。有什麼隻管說，不管發生什麼，我替你擔着。”沈定道。

“回公子，我、我在替山山姑娘、不給她換衣服時，發現她并不是山山姑娘。山山姑娘靠近心口的位置有一顆小粉痣，我經常伺候姑娘沐浴更衣，所以記得清楚，不會錯的。但這具屍體身上并沒有。”丫鬟道。

“這話你同她說過沒有？”沈定指着老鸨。

丫鬟猶豫着點了點頭。

“那她怎麼說？”沈定循循善誘。

“她、媽媽說，是我認錯了，還要我不可再對旁人提起這事，否則我便小命難保。”丫鬟落淚。

沈定拍了下老鸨的背，老鸨登時坐到地上，她見自己能動彈了，第一時間就撸袖子要手撕那丫鬟：“你個小賤蹄子，别人問什麼就說什麼，我看你是活膩了。”一轉身看到沈定就蔫了。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我勸你别動我，你可知我風月樓是什麼來頭？我在朝廷裡有人，就連大成的大弟子也得敬我三分。你、你一個毛頭小子，居然敢這麼對我？”老鸨威脅道，但神情慌亂，毫無震懾力。

“若他知道你幹了這檔子事兒，你覺得他是會繼續敬你還是審你呢？”沈定盯着她。

“我做什麼了我？人已死我帶來燒了有什麼問題？”老鸨嘴堪比死鴨子。

沈定笑了：“莫非你年紀上去了，耳朵不好使了？沒聽到方才我和這妹妹方才的對話？不對啊，你不是還罵她來着，那應該聽到了啊。還是得了呆症？”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已經結案，又何必再鬧得人仰馬翻，攪得我風月樓不得安甯。我還要吃飯做生意的呀，底下養着這麼多人呢。”老鸨道。

“這個借口倒是極佳。”沈定點了點頭。

老鸨面有得色，理了理鬓角。

“既然如此，方才同我一道來的小厮，就是他，他說貴樓接下來七天都關門謝客。足足七天，那你得損失多少銀子啊？畢竟手底下養着這麼多人呢，要吃飯的呀。”沈定學着她的語氣。

老鸨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眼神若化作刀，那小厮身上早已千瘡百孔了，滿是血窟窿了。

“誰指示的你？說！”沈定最後一個說字擲地有聲，吓得老鸨癱軟在地，随即在他面前跪下：“醜公子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