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點頭，沒有看他一眼，轉身就走，幹脆利落。
脩凝望着她遠去的背影，在門輕輕關上的那一刻，明明室内還是光源充足，溫暖無比，脩卻有種墜入冰窖渾身發冷的窒息感。
剩下的粥。
那瓶她留下的玫瑰粉。
還有……
脩眼中有掙紮之色，但最終還是責任感和他的理性占了上風，他轉身去了書房，拿出筆記本開始破譯着葉宇香的手機系統。
他曾幫她做過系統，記得裡面的代碼。
那些熟悉無比的字符在他眼中排列組合，跳動着異樣的光，熟稔地操作，幾乎沒有什麼困難的破譯防火牆。
隻剩下最後一步。
脩的指尖隻有瞬間微頓，然後就果決地敲了回車鍵。
成功侵入手機！
葉宇香的手機界面上簡單到除了幾個必用的聊天軟件外其餘全都是學習相關的app。
電話簿上的人倒是不少。
脩點進了她的相冊界面。
剛才被她擋住的他隻看到一半的一張圖，竟然是她畫的他的肖像。
她用非常簡單的筆觸畫出了一個Q版地躺在床上，蓋了一半被子，臉上還有一個超級明顯的巴掌印的他。
在旁邊用一個箭頭指向他，并标注了呼延脩。
而後在白紙右邊寫了一句話。
——就知道對别人負責，什麼時候能對你自己負責一點。
她旁邊還寫了幾個字。
——自己一個人要注意。
隻寫到這，她就劃掉了，不知道出于什麼心态，她在拍了張照片，就把這張圖用異能給毀掉了。
……原來是這樣。
脩立刻退出界面關了電腦。
内心強烈的慶幸和輕松感讓脩不由自主地長籲了一口氣。但想到自己剛才做的種種，前所未有的巨大愧疚感瞬間吞沒了他。
憶及葉宇香臨走前的言語和表情，脩知道她一定猜到了他剛才在懷疑她！
怎麼辦？！
之前還冷靜自持的少年如今心中全是慌亂，在一團亂的思緒之中，兩個字冒了出來。
——道歉！
沒錯！趕快道歉！
脩拿出手機，上面是他還沒有關掉的監控頁面。
脩本想退出的，可是看到門口獨自一人處在深夜中的少女，到底還是沒控制住自己，看着她的行蹤。
她似乎在找着什麼。
脩提高了音量，就聽到她正在哀嚎自己的自行車。
“我好不容易淘來的二手自行車！是那個hundan偷的！人倒黴怎麼真的就什麼都不順嘛！”
她似乎很生氣，又很沮喪，在怒罵了一聲之後，她冷哼着咬着牙關轉身就走進了冷風寒夜之中。
脩見狀當即起身，開車去追。
已是淩晨兩點多。
她就這樣一個人走在空無人煙的街道上，路燈明亮，她背着書包，手中拿着一本字典，正在碎碎念的說着什麼。
脩車速極慢，和她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給她發了一條QAQ。
——
鐵克4064年
上午2:17
對不起。
——
QAQ提示音響起，脩看着她拿出手機點開了消息，但看着屏幕許久，她最後在手機自動陷入黑屏後将手機放回了口袋。
沒有回複。
她仍是在背着字典，可是當脩的車開到紅綠燈處因為紅燈被迫停車，而她在人行道轉彎時，脩分明看到了黃色燈光下她滿臉都是淚。
脩握着方向盤的手攥得極緊，在他終于按下了副駕駛的車窗，想要喊她時，她的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哥，怎麼這麼晚還給我打電話？哦，你放心，我啊，我不是換工作了嗎？現在的工作還挺輕松的，老闆對我也很好，哎呦你别多想啦，是個女老闆，我現在啊，在家啊，我複習完功課我就睡，你還說我，你自己不也睡得那麼晚嗎？不要用工作當借口，要知道男人是很容易早衰的，你要是到時候變得油膩掉發，寒就不要你了。嗯，好，我真的馬上就要睡了，哥晚安~哈哈，寒你也在啊，嗯，我知道了，明天我們一起複習功課，那我先挂了，拜拜。”
燈光下的少女淚流滿面，卻還是壓抑着哭腔，笑着和她的親人們聊天。
在電話挂斷的那一刻。
她終于崩潰地半蹲在地，雙手環抱着自己，身體顫抖着一個人蹲在街邊哭。
脩隻覺得自己呼吸都在疼。
“葉宇香！”
他喊她。
可她似乎沒有聽到。
她的崩潰隻維持了一分鐘都不到，就再次起身，找出了包包裡的小鏡子，脩看着她用紙巾擦掉了臉上的淚，不斷地朝着鏡子練習着微笑。
在她終于再次恢複了之前面對所有人時都那樣恰到好處溫柔又禮貌的笑容後，她就維持着這種假面，朝着另一個偏僻的街道奔去。
脩知道她家在哪。
S區最亂的住宅區。
她在一棟毫不顯眼的老舊公寓門口停下。
她剛剛拿出鑰匙開門，對面突然大門洞開，一個一身橫肉的五十歲左右的中年婦人用一雙死魚眼厭棄地望着阿香消瘦的背影。
“這麼晚了才回來，是故意逃租還是跑去和男人鬼混了？”
如果說最初還會憤怒的話，現在這人這種話已經無法讓阿香的心起任何漣漪。阿香轉身看向對方，面對那些惡言惡語時，永遠能用自信而得體的笑容應付。
“還沒到月底，月底我自然會交房租，至于我到底去幹什麼了，應該和你沒什麼關系吧。”
房東最讨厭的就是看到她這幅表情。
“誰想管你做什麼？這裡隔音不好，你知不知道你每次這麼晚回來有多少人向我投訴，你們這幫年輕人就是自私，一個小××”
不堪的言辭剛出口，阿香已經右手捏拳。
“你還有一次機會，再說一遍你剛才想說的話，這裡三條街内所有的小流氓沒有一個沒被我揍過，不知道你家寶貝兒子會不會在哪個走夜路的夜晚遇到什麼仇家呢？”
這已經是威脅了！
房東的臉被氣得肉都在顫。
“葉宇香，你這個小……你别忘了是誰給你的房子住，你自己打聽一下，這周圍還有人比我收的房租更低嗎？不過就是一個沒人要的破爛貨，在這裡嘚瑟些什麼？”
阿香聞言，面不改色。
“是啊，你這裡是最便宜的，治安也是最差的，你那麼讨厭我卻從沒有真的把我趕出去，我要是沒猜錯的話應該也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按時交租，從不拖欠，住你對面還能幫你震懾一下那幫流氓的人吧。我勸你嘴巴不要太難聽，我反正一無所有，什麼都不怕，你可是拖家帶口的，說不定我哪天心情不好就……”
阿香笑着，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并朝着房東俏皮的眨眼。
房東果然被氣得夠嗆。
“你個小流氓！哼，不和你說了！”
嘴碎的房東在朝着阿香的方向吐了一口濃痰後，就氣憤的重重關上了門。
與此同時響起的其他公寓房間内還有這個時間點還沒休息的一些年輕人的抱怨。
“煩死了葉宇香，你就不能早點回來嗎？天天和那個老太婆在門口吵，有本事你和她幹一架啊！”
“知道你是個好學生，那就别住這裡啊，天天裝得一副白蓮花的樣子，看着就煩。”
“快點給勞資滾！”
這是老舊的公寓住房區，阿香和她的朋友合租最小的一棟單層公寓，四周還有其他雙層公寓，因為住的太近，隔音又差，每一戶在幹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
阿香的目光望向了那些還亮着燈樓層。
“31号201,30号112,29号101，有本事就下來和我幹一架，否則都給我閉嘴，要是再讓我聽到什麼煩人的話，我明天早上就讓你們感受一下來自世界的關懷！”
明明還是含笑的聲音，但是這森冷的語氣讓那群隻會口嗨的家夥瞬間沒了聲。
還沒忘記葉宇香剛來是怎麼打趴三條街的他們慫得不敢說話。
阿香見狀冷哼一聲，開了門。
正要進屋，卻聽到身後又有人喊她。
“葉宇香！”
“怎麼，真的想要挨……”
……揍？
在轉身看到對面的人時，阿香頓時消了音。
“你怎麼來了？”
脩緊蹙眉頭，看着四周圍這雖然說不上髒亂差，但絕對不是什麼友好的地方的居住環境。他有心想說什麼，但在看到阿香笑意淡淡的臉時，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裡，最終化為一句。
“對不起。”
阿香看了眼對門，發現對面果然開了一條縫。
“你開車來的吧，我們去你車上說。”
脩微愣，而後反應過來她的意圖，下意識地想要看向她房東的方向。
“别看，她有個三十八歲的女兒，長得一言難盡不說性格還和她母親像個十足，她天天想着給自己女兒找個金龜婿，要是看到你這張臉，不管你有沒有錢，她都會纏上你，等把她那不堪入目女兒黏到你身上後，就會死命壓榨你的利用價值，甚至想辦法把你坑去火坑。”
她在他身邊低低地道，在他想要回頭時按住了他的臉。
脩下意識地看向她。
身後那個女人果然不是什麼善茬。
脩聽到她指桑罵槐的道：“果然不是個正經女人，大半夜的拉着男人不知道要去哪裡鬼混，骨子裡就xiajian。”
這等污言穢語饒是脩這般性格好的人也聽不下去了。
他怒從心頭起，就要辯解。
那邊阿香卻是臉不紅心不跳，繼續用右手擋住脩想要回頭的臉，自己也并不回頭，隻是涼涼的丢下了一句：“總比你女兒三十八了都見不得人好，上次她的相親對象是怎麼吹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孩子都沒了不好好養着這兩天還張羅着給她相親，要不是你倆長得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還以為你是後媽呢？”
脩怔怔地看向了阿香。
在她頭也不回地拉着他走出了一條街後。
站在他的車旁邊。
阿香看向了他，笑得平靜。
“怎麼，被吓到了？覺得我說話刻薄，更刻薄的話我都說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