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着黑色口罩,隻看那雙眼睛,阿香也一眼就認出了對面的人是脩。
她怎麼也沒想到再次見到他居然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懷中的狗狗在她懷中蹭着,讓她從短暫的怔忪中回過神來。
她低頭仔細打量着備備,發現比起她當初離開時,它圓潤了一大圈,雪白的毛雖然沾了些微塵土,但是幹淨處可以看出毛發曾被細心打理過。
……他竟然沒有丢掉備備,還好好地養着它。
“放開它。”
就在阿香愣神之際,她聽到了少年清冷的聲音。
在她擡頭看向他時,一道金光已經朝着她打來。
阿香閃身躲過了那道強大的純白道異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半蹲下身,将備備放在地上,手不着痕迹輕輕地把它往呼延脩的方向推了一下,而後起身,看向脩時,面上瞬間換上一副嘲諷的笑容。
“原來是你家的狗,怎麼,原來那隻丢掉了?又養了一隻新的,這麼粘人,惡心死了。”
脩望着對面的少女微微昂首,笑容滿是諷刺意味。
……她居然連備備都認不出來。
脩垂眸,望着那被嫌棄的備備歡快地搖着尾巴朝着自己跑來的樣子,在它跑向自己時,他蹲下将備備抱起。
“你這樣的選擇,無異于與虎謀皮。”
阿香唇角張揚的弧度頓住。
脩撫摸着備備的背,又道:“無論你是因為什麼原因被脅迫,你選擇和那些人合作,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阿香眸光微凝,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知道了?”
脩将備備放在地上,給它支起了一個異能防護罩,然後擡眸看向阿香。
“……告訴我你們和魔界有什麼陰謀,稚子無辜,我可以向盟主請求保住那個孩子。”
……他所說的和她以為的是兩件事。
意識到這點的阿香一時間竟不知是感到慶幸還是失落,她極快地将那些複雜情緒壓下,看着脩,笑得矯揉造作。
“怎麼,團長大人這是知道打鬥無用,準備和我用懷柔政策了。以你我之間的關系,哪裡還需要你這麼拐彎抹角。”
脩的眉頭緊蹙,眉眼間透出的盡是冷意。
阿香拎着袋子的手緊了緊,面上笑容卻更加燦爛。
“你也說了,是我葉赫那拉家和魔界有陰謀,一旦我葉赫那拉家成功,我們将一統十二時空,作為葉赫那拉家的掌門,我就是這十二時空之主,要護的人我當然護得住。東城衛團長,你要是想打我随時奉陪,你要是還想說這些廢話的話,那就别耽誤本座的時間。”
脩周身瞬間凝聚起了耀眼的金光。
阿香唇角笑意分毫不改,也開始飚起了異能。
光焰燃燒回旋,強大的能量流動,近身之間,她的拳頭直接朝着脩的臉上招呼而去,脩閃躲及時,隻是被她扯斷了口罩,黑色口罩在風中被卷落于地,脩打向了阿香的胸口,阿香雙手格擋,同時用異能防護罩護住了命脈,順勢運起輕功後退了幾步。
被困在異能防護罩内的備備不斷地在裡面打着轉,大聲地汪汪叫着。
距離拉開,他們從拼身手到異能互博,二人右手凝聚異能,兩道光幾乎是同時向對方碰撞而去。金紫相撞,最開始五五平開,但很快紫光便後繼不足,金色的光以壓倒性的優勢直接擊潰了那道紫光,勢如破竹的向前重擊阿香的前胸,慣性之下,她的身體被帶動着摔在了身後的廢棄牆面上,震蕩之中,牽動傷勢,一口鮮血直接從喉中噴湧而出。
脩眸光微動。
有些錯愕。
他如今可以調動的異能不超過兩萬。
葉宇香怎麼會連兩萬點的異能都扛不住?
因為手中無力,她提着的袋子被甩向了高空,紙袋袋口向下時,一些嬰兒用的奶嘴奶瓶小衣服紛紛從那紙袋中掉落,散了一地。
脩隻看了一眼這滿地的嬰兒用品,就轉過了頭。
阿香看着這滿地狼藉,真的生氣了。
“打歸打,你毀我東西做什麼?”
這年頭母嬰用品比輔導書本都要貴!
她在葉赫那拉家辛辛苦苦地存錢容易嗎?!
脩的目光移到了阿香身上。
“你還有可以選擇的機會。”
好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
阿香看着脩那雙露在外面的眼中毫無感情,她捂着疼得仿佛要窒息的胸口,強忍那陣劇痛,朝着脩冷笑。
“我堂堂一個葉赫那拉家的掌門,再怎麼無用也絕對不會選擇和你們白道合作,你有策反我的時間,還不如試着從蘭陵王那個廢物那下手。”
阿香話音剛落,脩已經瞬間移動到了阿香面前。
金色的光朝着她襲來。
知道他要做什麼。
她第一反應就是閃開,可是她的傷勢未愈,如今又被呼延脩再次打傷,他的異能恢複了至少一半,金光閃爍間,他已經封住了她逃離的道路。
“攝心……”
少年清冷的聲音消失在貼合的唇間。
毫無溫情,隻有濃郁得令人作嘔的血腥。
脩的睫毛顫了一下,而後蓦地擡眸,眼中全是厭惡和殺意,蘊着金光的右手猛地掐住了少女的脖子。
備備被困在異能防護罩中,一直在轉着圈圈大聲叫喊着,可是他們誰都聽不見。
溫熱的血從她唇齒間溢出,順着她的下颌脖頸,滴落在他的手臂上,蜿蜒成長長的一道血痕,掌下纖細的脖頸透出滾燙的溫度,因為呼吸被遏,她的脈搏驟然加快了許多,奔流的血液在血管之中高速流淌,在他的掌心一下一下的細微起伏着,紫紅色的毛細血管漸漸地從白皙的脖頸中顯出,因為缺氧,少女眼中已經充血。
她掙紮着,拼命想要拉開他的手,但她越拉,他的手中用的力道越大。
她的臉漲得通紅,但她卻始終望着面前的少年,那雙曾經盈滿了笑的眼中全是淚光。她就那樣看着他,氤氲的水霧之中似是他很久很久以前,或許曾經真切見過的愛意。
他的手按上了她的喉骨,隻要稍一用力,那脆弱的骨頭就會粉碎,稀薄虛弱的呼吸就會斷絕。
這個人,這條命,再也不會存在。
隻要……再用力一點。
她不再掙紮了,晶瑩的淚混着她的血,不斷地滾落,她緩緩閉上了眼,唇角上揚,坦然受死。
隻要再用力一點。
隻要……
備備大聲吼叫着,一下下地撞擊着異能防護罩,發出沉悶的聲響。
面前的人不再那樣刻薄又諷刺的笑時,和記憶中那張總是笑得很燦爛的面容完全重合。
指腹感受到的脈搏越來越弱了。
他攥着她脖頸的手顫抖得厲害。
他的指尖已經僵硬。
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金光照亮了兩人的面龐,最後,淡金的光倏然熄滅。伴随而來的是少年用力地将已經面色紫青的少女重重地摔在地上,轉過了身,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阿香被他摔在地上,本就重傷還缺氧的身體險些休克,她渾身癱軟,隻隐約看到呼延脩就站在她面前的背影。
意識恍惚之中,她隐約聽到了一聲極為清脆的聲音。
她眨眼,視線清晰之際,隻見呼延脩已經再次轉身,看向了她。
他的右臉上,紅腫的指印無比清晰,他下手那樣用力,唇角都在流血。
阿香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
她印象中,他曾經也這樣打過自己。
可他那次自扇耳光是因為她故意誤導他讓他以為自己做了什麼觸犯原則的事情,他因為怪責自己所以對自己下手那樣狠。
而現在……
眼眶中的淚,無聲而洶湧地下落。
她阖眸,喉嚨因為長久的壓迫疼痛到仿佛針紮。
她的内心瘋狂叫嚣着不要說了。
可是她的理智逼着她自己,閉着眼,流着淚,笑着,繼續諷刺她的愛人。
“……你……果然……還是……舍不得……殺我……,我……不過……假裝……愛你……随便……看了……你一眼……你就……心軟了,你其實……你心裡……還是……想着……我的……吧……哈哈……哈哈哈……“
她的聲音嘶啞到可怕,她笑時,像是瘋子,淚水斷線般地的墜落。
淡金色的光再次籠罩着她。
而她手中銀光一閃,已經搭上了他的脖頸。
她緩緩睜開眼,纖長的睫毛上瑩着一層水珠,她淚流滿面,仍朝着他說着最狠的話。
“……你的攝心術……很強……但是……我的……刀……更快……你想……知道的……我都……不會告訴你……的……”
脩望着阿香,一直以來,總是面無表情面對一切的少年,看着看着,竟然突然笑了出來。
他的笑聲很低。
無人的街道角落,陽光都無法照耀的陰暗之中,污垢遍布的碎玻璃映照着兩人面上的血淚。
少年笑了很久。
然後看着面前的少女。
眸光專注,一字一句。
“是我太蠢。”
阿香仍是笑着。
“是我的罪。”
阿香胸口劇烈起伏。
“我要你死。”
血氣滞澀,她笑着笑着,喉間的血湧上口腔,湧出緊閉的唇,濃郁的鐵鏽味中,她的唇齒間轉眼已是一片淋漓。
在少年金色的光再次打向她時,阿香笑着,将黑色的,冰涼的槍口,抵住了少年的心髒部位。
他的動作停了。
她的動作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