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時空:
白道的天網系統幾乎遍布整個鐵時空,入口處的監控更是無死角的清晰。
外面那些飛濺流竄的金黑紅光亮漸漸地熄滅,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起來。
捂着胸口吐血的終極鐵克人,愣怔地看着某個方向的東城衛戒冥镫,癱坐的淚流滿面的葉赫那拉家的掌門。
以及……
一滴滴粘稠的暗紅溢出唇齒沿着鬓角滴落在地面,暗色的痕迹一點點暈開。
那黑衣少年仰躺在地上,半睜的眼眸瞳孔渙散,胸口沒有一絲起伏,毫無生氣。
團長,死了?
白道異能署内,正盯着大廳内無息投影的衆人死一樣的寂靜。
他們多想欺騙自己這一切都是葉赫那拉家那群雜碎搞出來的幻覺,目的就是欺騙他們,擾亂他們的軍心。
可是……
“脩!”
和東城衛團長關系最好的北城衛團長最先違背盟主令沖了出去,瞬間移動到了團長身邊後,隻喊了他一聲,眼眶便紅了,他們看着他半跪着顫抖着手試探着摸向了他的脖頸脈搏。
他的神情怔怔,難耐悲傷,卻自欺欺人地笑了一聲。
“不可能的……”
他又移動了一下,繼續試探着團長的脈搏。
他的身體仿佛僵住了一般,微微張嘴想要說什麼,可是還未開口,眼淚已經簌簌滾落,渾身難以自制地顫抖了起來。
因為團長命令被迫退守的還在外面的鐵克禁衛軍全都紅着眼眶,跪了一地。
戒扶着身體明顯不适的夏天,冥镫瞬間移動到了脩身邊,半蹲下身同樣在試探着脩的脈搏,沒有動靜就換另一個位置,兩個人一言不發,倔強無比。
他們三人無聲地将跪坐在脩身邊的阿香和脩完全隔開。
那個踏着一地血腥而來的男人居高臨下,睥睨着半跪着的所有人,朝着那淚流滿面的少女笑問道。
“這是你親手接下的命令,也是你親口應承的會殺了他,是你親手害死了他。你的任務也完成了,我的寶貝女兒,你怎麼一點也不開心呢?”
隻一句話,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少女身上。
Achord發瘋了一般沖着她質問道:“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從來沒有放棄過要殺他?!!”
眼見a chord情緒失控之下就要動手推搡她,戒立即抱住了a chord不讓他動手。
方才事情發生時戒就在外面,他看到了在脩被擊中的那一刻推開了葉宇香,隐約猜到應該是脩救了她,即使他此刻也心痛如絞,可他知道這事應該和葉宇香無關。
冥和镫也紛紛按住了情緒失控的a chord,朝着他搖頭,示意他閉嘴不要再說了。
他們都在護着她。
他們誰也沒有看她。
a chord的話就像是導火線,跪在脩屍體前的鐵克禁衛軍有多痛苦就有多恨,紅了眼眶甚至已經痛哭出聲的鐵克禁衛軍們聽了a chord的話想起來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們怨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阿香。
因為距離太遠且剛才光芒大盛之下他們并未看清那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從他們的視角看到的就是那葉赫那拉家的掌門趁着他們團長不備暗殺了他。
沒有軍令,沒有虎符不可随意調動的鐵克禁衛軍們第一次隻因自己的意識想要戰鬥。
他們紛紛站了起來,身上各種光焰開始燃燒,即使他們又聽到了灸舞盟主下的盟主禁令,此刻失去了理智的鐵克禁衛軍也不顧了。
白道異能署内同樣恨怒交加的鐵克禁衛軍見狀就要沖出去和他們一起給團長報仇。
可是盟主加固了結界,并下令關閉了所有外出通道。
他們根本無法出去。
不少人完全不明白盟主到底在做什麼?
團長都死了,就死在白道異能署門前,他為什麼不讓他們去給他報仇?!
以脩為首的鐵克禁衛軍不少人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而白道其他黨派對此的态度倒是微妙了起來,一時間白道異能署内除了鐵克禁衛軍們或是憤怒或是哭訴的聲音,便是那些心中成算的人暗中在交換眼神。
灸舞什麼都知道,但他依舊在辦公室内,一邊壓抑着翻湧的情緒一邊吃着新開的洋芋片。
他約束了白道異能署内所有的人,卻隻對外面的鐵克禁衛軍下了一次禁令。
見他們失去了理智不願遵守禁令,并未開啟盟主令的強制制約。
他在等。
各色光焰熊熊燃燒,戰鬥一觸即發。
眼見戰友們就要向阿香下手,夏天拖着戰損的身體,瞬間移動到了阿香身邊伸出雙手擋在了她的面前。
“你們要做什麼?”
他不可置信地問。
“應該是我們要問你你在做什麼吧?就是她害死的團長,我們要為團長報仇!”
為首的一個少年猩紅的眼中滿是深沉的恨意。
“不是這樣的,她是……”
夏天本想說‘她是無辜的’,可話到了嘴邊他卻頓住了。
他看得一清二楚,方才是脩救了阿香,而且他是知道脩和阿香感情有多好的,阿香怎麼可能會殺了脩。
可是當他想要為阿香解釋時,突然發現,現在這種場合,他竟然不能直言。
他已不是昔日天真的一無所知的少年。葉思偍就在這裡,阿香處境本已如履薄冰,若是這個時候說破一切,夏天不敢想會發生什麼。
“她是什麼?你難道要說她是無辜的嗎?她早就說了要追殺我們團長,都下了天上地下追殺令了,這些人,包括她自己,全都是要來追殺我們團長的,現在團長死了,她心裡指不定有多高興!”
夏天聽着人群中傳來的無比刺耳的話,他聽了都覺得心如刀絞,他完全不敢想此刻的阿香心裡該有多痛。
他很想為阿香說些什麼,可是他嘴笨,最終隻能高聲道:“你們不要說了!”
“夏蘭荇德·天!你和我們的團長是兄弟,他死了你一點也不為他難過嗎?你怎麼能這樣護着殺害團長的兇手?!”
鐵克禁衛軍中有人忍不住大聲怒罵他。
這一刻因為立場不同,他們完全忘了昔日大家一起訓練時的溫馨時光及在戰場上的生死與共。
雙方對視間,彼此分毫不讓。
“我怎麼可能不難過?”
已經強忍悲痛許久的夏天終是紅了眼眶,依舊努力地為阿香解釋着。
“可我不能讓你們這樣!阿香她……不是壞人。”
那句‘不是壞人’,在團長的屍體面前,顯得如此的諷刺。
白道異能署的鐵克禁衛軍不能出去,但是他們可以通訊,借由傳音通訊工具,署内的人朝着夏天直接怒罵。
“姓葉赫那拉的能有什麼好人?!”
外面的鐵克禁衛軍紛紛應和。
夏天看着他們不住點頭全然肯定的模樣。
他愣怔了片刻,低低地苦笑了一聲。
“可我的父親也是葉赫那拉家的人,我身上也流着葉赫那拉家一半的血液。”
他是整個白道唯一一個擁有一半魔化異能行者血統的異能行者。
若非他是終極鐵克人,他根本沒有入職白道鐵克合衆聯盟的資格。
哪怕是英雄,隻要是異類,就會被人無形的排擠。
他不是沒聽過白道中有關他的竊竊私語。
他曾想,就連他,這個曾經被他們每個人都交口稱贊過的終極鐵克人都逃不了被人懷疑鄙夷的目光,那其他半魔化異能行者甚至于如同他,他老爸那樣不願意殺戮,追求和平安定的生活的半魔化異能行者,魔化異能行者又都過着怎樣的生活。
這曾是他心中無法對任何人言說的最深的秘密。
所以在得知阿香竟也有同樣的想法,想要帶領葉赫那拉家走上新的道路,帶領着或是像他這樣身份尴尬的,或是追求和平不願戰鬥的魔化異能行者開辟屬于他們的新的未來時他會那麼高興。
“夏蘭荇德·天,你是要陣前叛敵嗎?”
雖然誰都知道夏天的身份來曆,可是他們都默契的避而不談。
現如今夏天竟在這種情況下強調自己的葉赫那拉血統,他們不得不心驚。
夏天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的母親年輕時是非常優秀的戰士,我一直以她為榮,能入白道,我也一直非常高興,我永遠不會背叛白道,背叛盟主,可是阿香是我的妹妹,我也不能讓你們傷害她。”
已經氣瘋了的鐵克禁衛軍并不懂夏天言語間的深意,此刻他們滿心隻有夏天在團長屍骨未寒的時候就想要奪位甚至叛變的想法。
“你若再不讓開,我們連你一起打,哪怕你是終極鐵克人我們也不怕,除非你親手殺了我們每一個人,否則今天我們一定要殺了那個女人。”
夏天看着他們的異能指數已經紛紛飙到了自己能夠飚的最高程度。
想到這些日子大家一起經曆的種種,如今卻是刀劍相向,夏天心中不免有些難過。
可他不退讓,即使感覺到體内的異能已經所剩無幾了,他依舊努力運起剩餘的異能,飚起了異能防護罩,護住了自己和阿香。
風吹過那些光焰。
就在他們捏緊拳頭即将攻向夏天時。
沉默了許久的灸舞盟主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空間。
“葉赫那拉·思偍是嗎?魔界的使者,這場自相殘殺的戲看得滿意嗎?”
灸舞盟主的聲音并不大,但是卻隐含威壓,一群被憤怒沖昏了頭的人突然就清醒了過來,眼中隐隐有黑色霧氣散去。
方才那樣強烈到難以控制的恨意和憤怒倏然壓下了許多。
雖然還是恨還是怒,卻沒有方才那種恨到想要殺人的感覺了。
他們不傻,一個人情緒失控正常,可是他們是經過高強度的情緒訓練的鐵克禁衛軍,同時情緒失控……
衆人手中的光瞬間散了。
夏天也收了異能防護罩,他轉向葉思偍,擋在葉思偍和阿香面前,與諸鐵克禁衛軍同時看向了在他們對峙期間竟然一直沒有動手沉默到他們幾乎快要忘記他的存在的葉思偍。
“不愧是灸舞盟主,當真是不同凡響,難怪小小年紀便能治理偌大一個時空,帶着這些廢物也不容易吧?”
葉思偍言語中的諷刺之意再明顯不過。
在場衆人雖然憤怒,可是他們忍住了怒火,隻瞪着他及他身後的大軍,眼中滿是警惕。
“自是比不過你,這一場,我們誰都沒有赢。”
灸舞咬着洋芋片,嚼碎艱難的吞咽下去後,調整了鏡頭看向了夏天,雖是對他說卻是在昭告所有人。
“夏天,等會你回來後,接受二次政審。”
夏天微愣,但很快就明白灸舞是為了他方才的言論幫他堵住其他人的嘴,他心中酸澀,想着如今這可笑諷刺的一切,他有些哽咽的應道:“屬下領命。”
灸舞看向了投影中始終癱坐在地一言不發滿身鮮血的少女,心中暗歎了一口氣,明知他不該說這樣的話,這也絕非是最佳的場合,可他仍然選擇了當着所有人的面,對她道:“葉宇香,來白道吧。”
衆人不可置信。
白道異能署内的衆人紛紛看向了灸舞的辦公室方向。
外面的鐵克禁衛軍也錯愕的回頭看向了身後的白道異能署。
盟主在說什麼?
團長剛剛身死,屍骨未寒,盟主竟然就要招葉赫那拉家的掌門入白道?
就算是招安也沒有這麼急的吧?!
他怎麼可以這樣?!!
葉思偍将當下所有人的神情都盡收眼底,而後他看向了阿香,唇角微勾。
“阿香,你小的時候會失敗,是因為你還不夠明白人心。而今天,你依舊失敗了,是因為即使你已經懂了人心,卻還是心慈手軟。”
天光大亮,卻無法穿透這層層濃重的烏雲。
滿臉淚痕的少女緩緩起身,從正護着他的夏天身後走出,擡眸看向了葉思偍。
“阿香!”
夏天見她似乎要走向葉思偍,生怕她做傻事,當即拉住了她的手腕。
阿香頭也沒回,直接拉開了夏天的手,目光始終看着葉思偍。
“灸舞盟主已經向你發出了邀請,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回頭看看啊,阿香。”
葉思偍微笑着看着阿香,就如同她幼時他每一次笑着輕哄着她那般。
他曾經這樣笑着将她抱在懷裡,背在身上,讓她在他身上開心地笑着騎大馬。
阿香沒有回頭。
她似乎回憶起了那段美好的時光,她笑了,笑着笑着,仿佛是想到了更開心的事情,她流着淚笑出了聲。
“而你的前方是你的老爸,是地位,是權勢,是力量,别人遙不可及的東西,你往前一步,全部唾手可得。”
世間太安靜了。
安靜到葉宇香的笑聲顯得那樣清晰。
悲涼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