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隊長聞言當即開口:“但團長……”
阿香唇角是笑,眼底卻一片冰涼。
她道。
“他不會知道了。”
在場衆人呼吸一窒,而後他們全都沉默了。
阿香在和他們道了謝後,轉身便離開,在她即将走到十字路口時,她聽到身後那個隊長在大喊:“上次我們沒想對你動手,動手的那家夥是個被安插進鐵克禁衛軍的叛徒,已經軍法處理了。”
阿香的腳步頓了一下,而後她若無其事地繼續往黑暗中走,隻留下一聲淡淡的聲音,
“我知道。”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不管是他們是脩親自帶出來的人,還是她轉身時看到他們驚訝的望向一個方向的眼神,她都知道,他們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
脩死後,呼延覺羅家旁系開始了非常激烈的内鬥。
長老們雖實力強悍,但他們到底已經老了,而每一個争鬥的旁系之人身後都有龐大的資源支持,想當初若非脩以非同尋常的姿态和絕對的實力力壓衆人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家主,隻怕呼延覺羅家早就已經四分五裂了。
沒超過一個月,呼延覺羅家的權利争鬥戰便有了結果。
出乎意料的,勝者不是呼延覺羅家任何一個熱門的競争者,而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名叫呼延烈的少年。
他之所以勝出,是因為已故的家主呼延脩昔日的勢力十之七八都在他手上,而他本人甚至就是呼延覺羅家極少有人見過真容的私兵首領,呼延脩的親衛。
衆人對這個結果當然不服。
他們鬧啊,吵啊,就連阿香這個“家主夫人”也不再是恥辱了,他們光明正大地借着家主令還在阿香的手中,且阿香是已故家主的夫人,家族權力更替怎麼也要阿香參與為名,并不服烈的上位。
但是沒過多久,在烈的繼位儀式上,阿香就出席,當着所有人的面,将家主令交給了烈,同時帶來的,還有一份脩親筆簽名并且蓋過章的繼位書。
上面所寫的,若是他身死,繼位人也是烈。
繼位書和家主令都在烈手中了。
饒是有許多人仍然不服甚至懷疑阿香和烈暗中勾結,烈不過是阿香推上的傀儡。
但呼延覺羅家禁不起再多的動亂了,比起讓那些不知深淺的人繼位,呼延覺羅家的大多數人還是願意相信脩的眼光,聽脩的繼位書的決定。
于是烈成為家主雖然經曆了一番波折,但最後還是順利的繼位了。
待即位儀式結束,阿香要離開呼延覺羅家時,烈親自來送她。
二人走在呼延覺羅家的回廊中,烈看着一邊的阿香,猶豫了一瞬,開口道:“我們都知道外面那些不過是流言而已,你不必太過放在心上。”
阿香聞言隻笑,而後看向他,突然冷不丁地問他。
“你恨不恨我?”
烈一愣,沒反應過來阿香的意思。
阿香解釋道:“我早就從脩的遺物中發現了繼位書,卻直到現在才拿出來,如果我在脩剛去世的時候就拿出來,你本不需要經曆這場殘酷的内鬥。”
烈也笑了。
他看向阿香,認真地道:“其實我應該感謝你的,若沒有經曆這場内鬥,隻有那繼位書,誰會服我?”
阿香眼中的笑意真實了幾分。
她真心感歎道:“脩的眼光一向很好,不管是選擇愛人還是挑選繼承人。”
烈垂眸一笑,而後擡眸看向阿香。
“其實,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很久了。”
阿香挑挑眉,示意他問。
烈緊盯着阿香。
“是命重要還是名聲重要?”
阿香明白了。
她微微歪頭,半開玩笑的道:“我和他都不想再騙人了。”
烈微蹙眉:“可是……”
他想說,如果當初脩沒有承認和阿香的感情,也許他們不會走到這一步。
阿香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未待他開口,她已正色道:“沒有人的感情活該被欺騙。”
烈心頭巨顫。
他看着阿香,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愧疚之意。
“對不起。”
阿香搖搖頭。
“你不用道歉,路都是自己選的,脩不後悔,我也不後悔。”
烈聽阿香這麼說,心中在本來對阿香的敬畏之上更是增添了幾分贊歎,言語中也多了些真誠。
“其實……家主已經不在了,他生前最挂念的人就是你,若是你以後遇到合适的人,就忘了家主,好好地幸福地生活吧。”
阿香看着烈,出乎他意料的并未說什麼要為脩守身如玉終身不嫁之類的話。
她隻笑着,毫不猶豫地幹脆回答:“好啊。”
……
這個世界的脩死後。
脩在神風匹克裡又待了兩個月。
他看着阿香的悲傷仿佛隻持續了那守靈的七天,然後從出殡開始,她不再沉溺于悲傷,忙碌于家族動亂,開創事業,每天都忙的腳不沾地。
他看着她的生命中呼延脩的痕迹一點點地正在消失。
他是真的為她感到開心。
可是之後阿香做的那些事情卻又讓他心驚肉跳。
她殺了白道衆人,和白道大家族乃至灸舞盟主徹底撕破了臉。
她向來是八面玲珑的人,絕不會做這樣極端的事情的。
可她卻似乎在親手将自己逼上絕路。
脩每天看着阿香的行為,心中升起了一種強烈的恐懼感。
他不斷地試圖通過神風匹克和阿香說話,但每一次都是失敗。
直到某一天當脩不厭其煩地又試圖勸慰着阿香不要再這樣做了,他終于得到了來自阿香的回應。
“……你什麼時候回去?”
因為長久的和阿香斷聯,脩第一反應是幻聽,然而當阿香握着神風匹克,對他又說道:“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你不會想要回去看看你的阿香嗎?”
脩才反應過來阿香真的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他在短暫的驚訝過後頓時心中生出喜悅,正欲回答,但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他不可置信地問她。
「你一直以來都聽得到我的聲音。」
阿香實話實話。
“是啊。”
「那你為什麼不回複我?你……」
意識到什麼的脩呼吸一窒,片刻後他緩和了語氣,半哄半難過地道
「阿香,無論如何,不要再想呼延脩了好不好,你現在的生活沒有脩也很好,不管是我還是他都希望你能樂觀快樂地活下去。」
阿香笑着點頭。
“是啊,所以我現在不是在順着你們的心意樂觀快樂地活下去嗎?”
脩語塞。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說。
「那……」
阿香捧着手中的神風匹克,對現在還寄居在裡面的脩道:“這些日子,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脩下意識地問道。
「什麼事?」
“魔尊遊離于十二時空之外,不受十二時空束縛,也就是說十二時空衍生出的無數平行時空裡可能會有無數個我們,可是魔尊隻會有一個。”
脩有些疑惑。
「什麼意思?」
阿香握緊了神風匹克,眼底落入了微涼的月光。
“如果他在你們的時空線已經被消滅了,為什麼他還會出現在這個世界裡?”
脩大腦頃刻間一片空白。
他隻覺像是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敲在了心上,一瞬間剝開了他眼前所有的迷霧。
“我不确定我的猜測是否是正确的,所以我要去驗證一件事。”
……
灸舞最近發現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魔尊雖死,但是整個鐵時空的魔性還未完全消除,而且根據探測,魔性還在不斷擴大,這說明鐵時空一定還有類似滅一樣的魔性洩露的出口。
怕引起群衆恐慌,尤其是好不容易才消停下來的麻瓜世界的又一輪風波,灸舞隻派了幾個親近的人去查探此事。
最後夏天等人查到那魔氣洩露口是時空之門。
也就是說,時空之門被人動了手腳。
隻要時空之門的魔性不消除,鐵時空早晚還會出事。
灸舞作為盟主最先去消除了時空之門的魔氣,隻是隻有短暫效果,而夏天作為異能豐沛的終極鐵克人,他接着去嘗試,雖然消除的時間比灸舞長一些,但還是沒有辦法根治。
鐵時空魔性還在四散的消息雖然被灸舞有意封鎖,但是空氣中的魔性指數變化衆人不是無法察覺到。
很快異能界的衆人就都知道了。
他們再次恐慌起來,白道和葉赫那拉家的人很快出兵前去封鎖時空之門,甚至有人為了以絕後患,想着徹底擊碎時空之門。
剛經曆了風雨的人再也承擔不起任何一點的動蕩。
衆人已經草木皆兵。
灸舞等人隻能竭力安撫公衆的情緒,并且做出各種嘗試。
阿香是在一個午後帶着五月和0531等人去的時空之門。
那裡早就已經被白道加蓋了各種封印。
阿香看着上面各色的封印,突然出手打破了那些封印。
負責看守的白道衆人都是一愣,他們反應過來後就要阻止阿香,而阿香卻突然暴起無差别的攻擊了所有人,然後眼中泛着可怕的紫光,跪倒在地快速念動了一連串召喚魔尊降臨的魔語。
意識到什麼的白道和葉赫那拉家的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阿香。
而阿香的聖魔戰士召喚魔尊的咒語已在他們的驚愕中很快念完了,他們眼睜睜地看着阿香打開了時空之門,刹那間黑紫色的魔氣暴漲,将她整個吸入了時空之門。
而後時空之門重重合上,衆人如夢初醒般,白道的人急忙禀告灸舞,而葉赫那拉家的衆人則是高呼着阿香,想要打開時空之門。
但是時空之門卻緊緊的關住了,根本無法打開,他們心急如焚。
脩終于知道阿香想要做什麼了。
以魔為引。
黑紫色魔光之中,時空之門的隧道早已斷裂成無數彌漫于時空中的星光碎片。
他們在那在那黑紅色血海中,看着無數的星光碎片中呈現的關于他們的時空或是湮滅成灰,或是他們痛苦掙紮的模樣。
葬身火海。
堕入黑暗。
成魔被誅。
所有最為恐懼的記憶一瞬間紛至沓來,脩呼吸困難,再也看不下去。
而阿香踏着那條黑暗的路,在破碎的時空之中看着無數屬于呼延覺羅脩和葉赫那拉宇香的命運。
有她之死。
有他之死。
或是慘烈。
或是靜谧。
生命啊,在被控制者手中是如此的脆弱。
可是它啊,絢爛如歌。
阿香看着看着,就看到了這個世界脩的死亡。
魔尊的烈火吞噬了他。
呼延脩的靈魂永滅。
他永遠地死在了那個夜晚。
她的脩。
也不翼而飛了。
阿香看着看着就笑了。
她眼中魔光閃爍,笑得無比刺耳,很快那笑聲就已經變成了魔福音。
脩感覺到了阿香體内的魔性在暴動。
意識到她入了魔,脩拼命地喊着阿香的名字。
可是她聽不到。
她再也不會去聽了。
“憑什麼!”
“他人的同歸于盡,在你眼中隻是一個個隻配和化身一起消亡的小小塵埃。”
“你高高在上,默視着他人的死亡。”
“在你眼中不過是一條微不足道的生命,一個時空的蝼蟻,可是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你愚弄衆生!我要你付出代價!”
在阿香喊到最後一個破音的同時!
那被遮蓋的時空之門的盡頭的異能消失,随着阿香黑紫色的光芒用力地砸在那盡頭中央,超脫于物外的“炁之氣場”被徹底打開。
一片濃郁的黑暗驟然襲來,片刻後黑紅色光芒裹挾着漫天的藍紫色驟然亮起,那是他們的命運被牽引的痕迹!
金光裹挾着她生平最強的紫色光芒狠狠打向黑暗最深處的魔。
脩聽到她變了音的怒吼。
“我要你死!”
那一日。
平靜了不到百日的鐵時空天空突然又變成了可怕的黑紅色。
就在衆人再次驚恐于魔尊沒死,會再次降臨的恐懼中時,衆人看到一道淡紫色的光突然照亮整個蒼穹,然後如同流星,朝着某一個方向快速掉落。
當重重地砸在地上的時候。
阿香再次感覺到了骨頭盡碎的痛苦。
隻是這一次,神風匹克再也修複不了她的傷勢了。
多麼可悲啊。
這世間智力可以辦到許多事情。
可是在碰上真的絕對強大的力量時,還是不堪一擊。
她甚至連在對方手下過一招都做不到。
不過好在,她也不是毫無收獲。
“脩……他不是完全……不受時空法則……限制,一個時空……他的分身隻能入侵一次……所以……我們的……時空……你們的……時空……暫時都……安全了……”
「阿香,不要再說了!你撐着點,神風匹克會為你治療的。」
火海中葬身的阿香和眼前的阿香的臉仿佛完全重合,沒有實體的脩隻能以靈體狀态看着阿香滿身黑紅色的光芒籠罩,不斷地吐血,他心痛如絞,拼命想要碰觸她卻完全碰不到。
“沒有……用的……魔尊之力……甚至已經……超過了……冥界磁石……的……修複能力,就連當初……的脩……都沒有……撐過,神風……匹克……怎麼可……能修複……好我……的……傷……”
阿香十分清醒。
脩不斷地搖頭,他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
他隻是不願意認命。
脩看着眼前的阿香。
靈體不該有淚,可他淚流滿面。
阿香卻在笑。
她的身體因為劇烈地疼痛不受控制地痙攣着。
她看着再次恢複湛藍的天空。
她說。
“……其實,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就這樣去……找脩……我真的……有一點點……的……不甘心……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你看……我也守住了……我們的……家園……可是……不是我……就是盟主……或是……堂哥……或者……我哥了……脩不願……是他們……我……也不願……”
阿香再一次嘔血,這次嘔出了大量破碎的髒器。
「阿香,不要再說了,我求求你,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脩痛苦地低吼着,不斷地搖着頭,拼命地想要擁抱住破碎的阿香。
可他永遠碰不到她。
她自始至終也隻看着藍天。
“回去……吧。”
“回去……你的……世界。”
“帶着……我們的……祝福……想辦法……真正的……誅滅那個……惡魔。”
“然後……幸福……快樂地……一輩子……永遠……在一起……”
黑暗的時空之門邊。
脩眼睜睜地看着阿香望着頭頂那一方小小的卻真實的湛藍天空,溫柔地笑着,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的呼吸停止了。
她也。
沒了。
脩整個人痛苦地顫抖着,仿佛是心有靈犀,她身上佩戴着的神風匹克一瞬間驟然綻放出強烈的金光。
當衆人被那金光吸引着來到時空之門處時。
衆人隻見黑暗的倉庫内,葉宇香胸口被洞穿,周身散發着可怕的黑紅色魔氣,她的血流了一地,而旁邊時空之門已經恢複了原本純澈的白光。
有風吹過。
溫柔地揚起一塊随風飄蕩的髒污的白布落到了她的胸口上。
于是她躺在那裡,看上去,便像是隻是沉睡了一般。
灸舞葉宇策a achord等人見此全都怔怔的停住了腳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月最先大呼出聲。
然後所有的人都回過了神。
如灸舞等人紅了眼。
鐵克禁衛軍們看着阿香身上神風匹克正在散開的淡金色光芒,他們終是無力地跪倒在地。
留不住。
留不住。
從團長。
一直到夫人。
無論外界的愛與恨,無論被人再怎麼抨擊。
他們終于再也不會聽到了。
他們,都走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