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時空B:
洶湧的金光裹挾着足以撕碎靈魂的力量而來,然而脩被擊中時,卻仿佛感受不到一點痛楚,他任由素來冷靜的那個人發瘋般地扼住他的脖頸,逐漸加重的手上已經不受控制地流轉着藍紫色的天雷之力。
強大的風勢并純熾的天雷,隻要他再用一點力,就可以直接捏碎這流落在其他時空的三魂七魄。
“砰——”
重物砸落到樹幹之上,搖晃的枝灑落下紛紛揚揚的葉。
燦金融融,疏疏朗朗。
透過被掐着脖頸按在樹上的少年透明身軀,溫溫柔柔地輕撫着黑衣男人逐漸收緊的手,樹葉簌簌,如潮水般湧動。
緊攥的手微顫。
淡金混合着藍紫的光在一瞬黯淡後,突然猛地亮起,下一秒竟調轉方向沒入了黑衣男人的胸口,新傷引動體内難以痊愈的舊傷,刹那間他便口吐鮮血,面色慘白地半跪倒在地。
脩本已心如死灰地接受着被對方誅殺的命運,卻不曾想在最後一擊的時候他突然松了手而且反而打向了他自己。
他在短暫的愣怔後,不顧自己被攻擊三魂七魄顔色已經淡了很多的靈體,急忙上前去查探另一個自己的情況。
他想問他怎麼樣了,然而他不過剛碰到他,就被對方用力揮開了手。
他垂眸望向他,那人也擡頭看向了他。
他的眼尾已經紅透,破碎的晶瑩滑過眼下淚痣,無聲地重重地砸落在地。
那黑衣男人眼中是深沉刻骨的恨和濃郁深邃的無法壓抑的悲。
脩看着他。
“銀時空的毀滅,是我的罪,你殺了我。”
可對方看着脩,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竟笑出了聲。
“然後讓你的時空再重複我們時空的悲劇?”
萬箭穿心
莫過于此。
脩紅着眼眶,身體劇烈地顫抖着。
那是他這一生最大的罪孽,他恨不得以死謝罪。
可是他害死了另一個時空的阿香和兄弟們,而他所在的時空的阿香和兄弟們還好好地活着。
他死對不起他所在世界的阿香他們,而他活他該如何面對因他而自焚于赤壁的阿香他們?
不是他所在的銀時空的他們還好好地活着,就能抹去這個時空裡他們因他而消逝的事實。
無論作何選擇,他都對不起愛他的阿香和兄弟們以及那些時空中無辜的生命。
最深的夢魇被盡數揭開。
脩雙手捂着頭,長久以來一直被深深壓抑在心底的情緒在這一刻盡數爆發,脩腦海中全是鋪天蓋地的火和蔓延開的濃郁血色。
那是阿香在火海之中含淚的笑臉和兄弟們一一倒地身體裡流出的血彙聚成的血流。
都是他的錯!
是他害死的他們!
是他!
“呼延脩。”
脩被卷入充滿了死亡和殺戮的回憶之中,在極度的痛苦下,耳畔傳來的遙遠的呼喊聲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脩呼吸急促,眼神渙散,意識已然紊亂。
在被一陣陣絕望的潮水吞沒之際,他感覺到他的手中被塞入了一樣泛着溫暖金光的東西。
幾乎是那東西入手的那瞬間,脩耳畔就響起了他最熟悉的那輕靈的聲音。
‘我的願望啊……我希望,那個遠在鐵時空的名叫呼延覺羅脩的木頭,不要再逞強了,不要什麼事都自己扛,不要受傷了都不說,不要……不開心。一生那麼長,将來找個自己喜歡的姑娘結婚生子,一生順遂平安。同時,我一定會守護住江東,守住兄弟們的夢想。’
‘我最終,還是沒能幫着二哥撐起江東基業,可是,我沒有辜負你的教誨和期望,也沒有辱沒江東兒女的尊嚴,我江東子女,誓死,不為俘虜。至死,我孫尚香,永遠是驕傲的。’
仿佛是破開層疊迷霧的陽光,脩被她的聲音從回憶的深淵中喚回,卻也因為她不翼而飛前最後的一句話而淚流滿面。
脩望着自己手中緊攥着的泛着溫潤光芒神風匹克,痛到已經無法呼吸。
神風匹克。
這是呼延脩在幽州時送給阿香的禮物。
那時候明明是想要它陪伴保護她,可最後無論是他還是它都沒有護住她。
“呼延脩。”
他又聽到他在喊他。
脩淚水洶湧,擡眸望向面前的人。
對面的人隻是神情平靜地掰開脩的手,從脩手中抽回他的神風匹克,用斷裂過一次早已失去功效的一線牽重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脩有那麼一瞬間很想從他手中奪回那塊神風匹克。
他想知道阿香到底還說了什麼。
他瘋狂地想要知道阿香在他離開後的那段時間每一天都在想什麼。
她到底經曆了怎樣的痛苦。
最後走向那樣的結局的時候,她怕不怕,她痛不痛。
“你聽好了。”
發現了脩意圖的人将神風匹克藏進了心口處,而後他望着脩,語氣平淡到仿佛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不好。
“銀時空的滅亡,是我的罪。”
脩聽他竟這麼說,不斷地搖頭。
“不,這明明……”
“你是這個時空的呼延脩嗎?”
“可……”
脩正欲表示即使他不是這個時空的脩,可是就是因為他的出現所以才會導緻銀時空時空秩序崩壞最後毀滅的。
然而對方卻仿佛早已猜到脩要說什麼,不等脩開口,那人已绯紅着眼尾,淚中帶笑道:“是我連和他們告别的勇氣都沒有,不告而别後,從此再也回不去了。”
脩紅着眼落着淚不斷地搖頭。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這明明是我們當初都做的選擇,可是這個選擇并不會導緻銀時空滅亡,是因為我的突然出現……”
“你還不明白嗎?無論是不是你,這個銀時空都會滅亡!”
縱然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然而撕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他怎會不疼,那撕心裂肺的痛楚與絕望伴随着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攪動着他的靈魂與血肉,他整個人都快要被那再也沒有黎明的黑夜所吞沒,喉中腥甜一片,頃刻間唇齒間已是一片鮮血淋漓。
脩看他短短片刻間已經兩次吐血,饒是确實被他的話所吸引,但還是想讓他緩和情緒先别說了。
然而長久壓抑的痛苦終于找到了宣洩口,對方根本不管脩怎麼想,他眼底猩紅,朝着脩低聲嘶吼着道:“他們一直在想辦法拯救不同的時空,本來我所在的時空是可以得救的,隻要他們聯系上了我,隻要我馬上回來,孫權不會被伏擊,阿香不用自焚,兄弟們不可能自戕,如果我當時收到了消息能馬上回來的話!可是我沒有回來,因為鐵時空那時候葉赫那拉家動亂,我作為白道東城衛團長,正在守護着我從小立誓守護的鐵時空。所以他們随機調配B線的“呼延脩”,通過「時空修複系統」想要挽回B線這個岌岌可危的時空,你隻是在時空亂流中恰好代替了本來要來挽救這個時空的“呼延脩”而來的什麼都不知道的“呼延脩”……”
B線?
時空修複系統?
脩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兩個字,恍惚中他突然回憶起當初赤壁之戰時他來到這個時空耳畔響起的那道聲音。
它仿佛預判了他的未來,限定了他能待在這裡的時間。
甚至于在阿香孫權他們都不翼而飛後,說銀時空B毀滅然後将他帶離。
難道那就是……
“時空……修複系統?”脩有些茫然地重複着這四個字。
許是稍微發洩了些,剛才情緒還瀕臨失控的男人頃刻已經平複了下來,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轉身朝着身後的脩冷聲道:“你跟我來。”
說罷,他便轉身朝着屋裡去。
脩擦掉面上的眼淚,跟着他走了進去。
這是一棟遠離市區坐落在山間的古樸房屋,從外面看不過是一間普通的小竹屋,然而裡面卻設下了重重結界,如同葉赫那拉家的空間疊加術,裡面每一個空間裡都有研究人員正在開發不同的項目。
脩跟着他走過一條長長的回廊,在回廊盡頭一道門前終于停下。
“到了。”
他一邊說一邊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脩跟着進去,在他踏入這間房間後,身後的門頓時化作幻術消失,而黑暗的房間淡藍色的光緩緩亮起,整個房間像是浩瀚夜空,而那藍色的光就是漫天繁星。
灼灼星光,簇簇如浪。
流動的能量流帶動的風吹起了脩的衣袂,他的雙眼被那藍光點亮。
眼前的一切很美。
但卻讓脩想到了——
“破碎的……時空碎片?”
那是在上一個世界裡,阿香以入魔為代價尋找魔尊的真身時,他們曾共同踏過的一片星海,當時四周圍那些閃爍着的破碎的碎片裡,全都是不同時空裡有關她和他的畫面。
“你來的時候,看到過?”
聽到脩竟然分得出來,身邊的人轉頭看向了脩。
“……在上一個世界裡,我和阿香曾一起走過這條路。”
他愣了一瞬,然後他明白了。
“多傻啊。”
他的眼睫被浸潤,黑暗中淚光流過崎岖破敗的左臉疤痕。
“她曾說自己一點也不笨也不善良,是這世界上最聰明最會使壞的人。”
可她卻因為一個猜測而用命去賭,而不是選擇讓其他人去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