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分,時渺終于得空靠在他那張老舊的竹編藤椅上小憩。
這是他老爹為他精挑細選的崗位,單人獨立辦公室,工作内容有趣多樣,服務對象從襁褓幼童到九旬老人,一點兒不枯燥。
唯一的缺點就是偶爾要出門接受烈日的洗禮,照他爹的話來說就是“年輕人嘛,多跑跑,吃點兒苦,磨練磨練,應該的”。
确實,這崗位攏共也就幹跑了五六七八個年輕人罷了,對吃苦耐勞的時少爺而言根本不在話下。
今天是他上崗的第一天。這不,今早剛調解了一起買菜糾紛,畫面之精彩,此刻他腦子裡仍在回放。
北京時間八點整,剛巧輪到值班的時大媽被一通電話打醒,緊急趕到菜市場才發現當事人是一位人高馬大的年輕人,正同剛剛出攤的賣菜大媽瘋狂理論。
小夥子咄咄逼人:“這大白菜昨天還是一塊錢一斤,憑什麼今天就一塊五了?”
大媽也據理力争:“一天有一天的菜價,你一個年輕小夥子跟我一個老人争這五毛錢不嫌害臊啊?愛買不買,不買去别家!誰家都是一塊五!不信自己去瞧!”說着就要把小夥手上的菜奪回來。
小夥子身手矯捷地躲開,小聲哔哔:“我又沒說我不買……真是,什麼人啊都!”邊吐槽邊從口袋裡掏出已經泛白的黑色錢包,仔細翻出兩個硬币丢了過去。
時渺津津有味地看他們一來一回,直到小夥兒轉過身來瞧見他。
小夥:“看什麼看,沒見過買菜砍價的啊?”
時渺保持着抱臂的姿勢瞄他一眼,“五毛也砍,你也真是閑得慌。”
小夥一下火氣就上來了:“你誰啊你?一上來就說教你禮貌嗎?”
時渺這才收回腿微微站直,掏了掏耳朵,“就是你小子剛剛打居委會電話投訴的菜價暴漲?”
小夥推了推眼鏡,換了副面孔,正色道:“是我。”
時渺了然地點了點頭:“那既然事情已經解決了,我走了哈。”
話落,拔腿就要往菜場外走,那人卻快步追了上來。
“诶你等會兒!”
時渺頓住腳步,有些不耐煩:“又怎麼着?”
“這些坐地起價的無良小販你就不管了?今天一塊五你不管,明天他們就敢兩塊你信不信!”小夥邊扯着嗓子大聲說着邊指了指剛剛的菜攤。
時渺:“……”還沒來得及開口,菜攤大媽已經沖過來了。
“诶我說你這小夥子怎麼回事兒啊?我尋思我也沒逼着你買我的菜吧?啊?你怎麼轉頭就給我投訴了啊?來你給我把菜還回來你!我還不賣你了!”嚷嚷着就沖上去搶小夥手裡的菜。
小夥眼疾手快一閃身,大媽一個俯沖太急完全沒來得及反應就蹭一下撲到了地上,登時急了,直接往地上一坐就不起來了。
“哎唷,都來評評理啊!欺負老人啦!欺負柔弱婦女啦!”
沒見過這種大場面的時渺立刻戰術後退打算逃離現場,一個後撤步還沒落地,右腿已經被大媽有力的大手拽了過去。
“哎?你就是居委會新來的同志吧?你剛剛可都看到了啊!你給評評理!是不是這小子欺負我!那股市還有紅一陣兒綠一陣兒的呢,跟咱們彩椒似的,咋的我的菜價就隻準跌不準漲了啊?怎麼有這種無賴啊?”大媽邊說邊對着小夥兒指指點點。
時渺趕緊打着哈哈圓場:“是,是,您說的是,農民伯伯種菜不容易……”
小夥兒可不樂意了,“是什麼是?知道咱們這兒是什麼地兒嗎?十八線小縣城什麼意思知道嗎?人城裡菜價才多少?你就敢賣一塊五?沒去過城裡還沒刷過小視頻?”
時渺一聽他這得理不饒人的語氣就知道事态馬上就要控制不住,趕緊瘋狂使眼色,低聲勸道:“行了,你少說兩句,大不了我給你貼錢。”
這時一個路過的阿姨剛買好菜,前來湊熱鬧:“什麼?一塊五?我剛買的前邊兒那個攤子一塊啊?”
時渺僵硬地轉頭看向阿姨:您哪兒冒出來的???
這話無疑像個點着的引線,直接把場子炸開了。
“你聽到沒有!人家賣一塊!我就說你是黑商!差點着了你的道兒!”
小夥兒甩開時渺就要沖上去退掉剛買的白菜,拿着菜瘋狂往大媽身上塞。
大媽也完全沒打算讓步,嫌棄地把他往外推,邊推搡邊罵罵咧咧:“人家賣多少關我什麼事?你能要求全天下商家都賣一個價?你秦始皇啊你?你有病吧?”
“大家都是鄰裡鄉親的,賺錢都不容易,你這樣偷偷擡高物價,你對得起大夥兒嗎!?”
幾個經過看戲的路人搭了句“就是就是”。
争吵聲越來越大,前來圍觀的群衆也越聚越多,你一言我一語地為兩邊幫腔。
有人說就五毛錢有什麼好計較的,大不了吃一塹長一智下次換一家買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