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鎮定顯然激怒了魚販,魚販另一隻手用力揪住他的領子,一連拽飛了好幾顆紐扣,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
魚販的眼睛直了半秒,喉結滾動,連連吞咽。
“把手舉到腦後,轉過身去,”他的聲音一下變得很沙啞,“不然我就一槍打爛你的心髒!”
許清淮依然沒動。
他左手壓着肩膀上瘋狂扭動的怪物,右手輕輕握住了魚販拿槍的機械臂,拇指正按在布滿污漬的指紋識别器上。
“你還沒告訴我,”他開口,“低價的高密度石油在哪裡能買到?”
魚販的視線死死落在他說話時震動的喉結上,身體越來越熱,絲毫沒有将眼前人的威脅性放在眼裡,甚至把許清淮的動作當成一種示弱和讨好,手掌忍不住開始蹭露出來的皮膚:“你乖乖聽我話,我就告訴你……我可不僅僅隻會賣魚,看到我手裡的槍了麼,這是以前總統用過的好東西。”
許清淮瞥了一眼他的槍,笑着點點頭,很順從地舉起一邊的手,另一隻手仍然牢牢壓着許有餘沒動。
魚販見他願意配合,很快松懈下來,朝許清淮的方向靠得更近,深深嗅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在那之前,我們得做點别的事情。”
許清淮明知故問:“什麼事情?”
魚販臉上帶着不正常的潮紅,露出狂熱到有些奇異的笑容,沙沙道:“你得幫我生個孩子,我的第四個孩子……一個真正的、自然誕生的孩子,而不是生育艙裡爬出來的怪物。”
許清淮:“…………”
他微微張嘴,想誠摯地建議魚販有機會去心理診所看看,但還沒來得說出口,他的手心裡忽然傳來一陣刺痛。
他下意識一松手,被許有餘抓住機會,像泥巴一樣從掌心的縫隙裡飛快流了出來。
一陣無法用鼓膜辨别的高頻聲波攻擊如子彈般沖向魚販,怪物沖到半空,全身都泛着憤怒的鮮豔血紅色,吸盤在半空中完全張開,露出裡面尖銳的、旋轉的利齒,以及利齒更深處不停蠕動的恐怖結構。
許清淮心一沉,警告地喊了一句:“許有餘!”
然而,怪物此時已經完全憤怒到失控。
這個陌生的、散發着惡意的入侵者闖進了它的巢穴,喝了屬于它的水,坐了屬于它的椅子,碰了它的水龍頭,甚至用肮髒的氣味污染了它的人類……它難以忍耐,也無法忍耐,隻想立刻用最殘忍的手段讓他從這個世界完全消失!
四周溫度急劇下降,桌上沒有喝完的茶水飛快凝結成冰,人類的身體很快做出本能的反應,魚販莫名感到陰冷的寒意從骨頭裡往外滲,心髒因為超負荷的本能恐懼而瘋狂跳動,血壓直沖腦頂,像是要把頭顱炸開。
他憑借本能擡起頭,目光捕捉到了半空中的那道陰影。
時間暫停了半秒。
一瞬之間,魚販的臉和茶水一起徹底凝固,瞳孔收縮到極緻,嘴唇失去全部血色,身體抖動着,仿佛看到了恐怖得遠超想象的地獄之景,連怎麼尖叫都忘了,隻是大張着嘴,眼膜破裂,大股大股鮮血順着眼角往下流。
這駭人的場景讓許清淮的心髒也不安地跳了起來,他皺起眉,又喊了一聲怪物的名字,但許有餘沒有對他的制止做出任何反應,嘯叫着從吸盤深處射出子彈一樣的黏液,射向這個膽敢挑釁它的惡心人類。
許清淮飛快輸入指令,機械臂明明還安裝在魚販手上,卻開始自行動作,靈敏地掉轉槍口,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朝着半空連連射擊。
“嘭!嘭嘭!嘭!”
每一顆子彈都正中一團射出的黏液,相撞之間,高強度鋼制成的子彈眨眼便被腐蝕成了水,帶着黏液一起軟綿綿地從半空落到地面,把水泥地面腐蝕成焦黑色。
許清淮眼皮跳動,一股濃烈的不祥預感籠罩而來。
——剛才的槍響了八聲,但怪物噴射的黏液有九塊。
最後一塊沒有被子彈幹擾,無比精準地落在魚販的眉心之間。
許清淮猛地吸氣,看着完全被吓傻的魚販呆立在原地,從被黏液粘住的眉心開始,皮膚消失、血肉流淌、頭顱融化、腦漿沸騰……
短短兩秒鐘内,魚販已經隻剩下半個頭部,而僅剩的下半個頭終于接收到遲來的信号,一邊繼續融化,一邊張大嘴巴,用隻剩一半的鼻腔發出驚悚尖叫:“啊啊啊——!”
許清淮感覺自己的耳膜内部在抽痛,是觀看過分血腥畫面後帶來的神經性疼痛。
他緊緊咬着牙關,肩膀無法控制地發抖,動作卻依然保持着冷靜,精準又快速地卸下機械臂,順便将魚販的包扒下來,遠遠甩到餐桌腳下。
尖叫聲沒有持續多久。
很快,喉舌也跟着融化了,流下來的血簡直就像一場暴雨,帶着無可救藥的強腐蝕性,以越來越快的速度将他變成一灘爛泥。
一時間,房間裡隻剩下簌簌的液體墜落的聲音,是魚販被肢解的聲音。
許清淮幾次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又怕一張口就止不住嘔吐的沖動。
他用力閉一下眼睛,壓住計劃被打亂的極度不悅,花了一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僵硬地轉過頭,看向把自己吊在天花闆上蠢蠢欲動的怪物,臉上浮現出混雜了惡心、生氣、以及無可奈何的複雜表情。
而就在這一小會的功夫裡,房間又重歸寂靜。
魚販以驚人的速度完全消失了,他的腳邊流淌着一大灘暗色的血。
許清淮深深吸氣,再吐氣,最終隻是臉色蒼白地咬住嘴角,一字一頓擠出聲音:
“……沒有禮貌的野蠻東西。”
“去吃吧……你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