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靜看着對方,“如果今天承擔全部責任的人變成我的話,那我不僅要退圈,還要承認自己的作品是垃圾,被迫在公開平台上被所有人圍觀。還是你認為……你也應該這麼做才不嚴重?”
陸濤在聽完林珩年的話之後一時有些愣怔。
這些話……全部都是他自己說出口的嗎?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陌生了。
可下一秒,他立刻搖了搖頭,揮去腦海中不該有的想法,重新理了理思路。
當時他和林珩年做下這個賭約的時候,除了在場的人之外,沒有任何實質性證據。
況且……那幾名工作人員還都是他舅舅的下屬職員,隻要舅舅稍微警示他們一下……
思索到這裡,陸濤再一次有了底氣,他本人就是個無賴,耍起流氓的時候格外得心應手。
“我有說過那種話嗎?”陸濤理直氣壯反駁道:“我明明記得是你當時提的要求,怎麼會是我呢!”
這人真是記吃不記打,一肚子壞水腦子又不好使的典範,就連藍映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蠢嗎?
制片人女士似乎很熱衷于看這種雙方之間的對峙,她聽到陸濤的話後并沒有制止。
她心裡挺期待林珩年接下來會怎麼解決這個問題,這将成為之後合作時對對方态度表現的依據。
網上現在關于節目組和兩位當事人的謠言甚嚣塵上,幾乎已經擠占今天熱搜的前排,說什麼的都有。
而風暴中心的幾個人卻一點不受外界幹擾。
林珩年對于陸濤的流氓話術已經很熟悉了,他今天在這件事情上花費了太多精力,不想再多費口舌和對方争辯。
況且……
他敏銳地擡頭看了看對面,果然發現現場唯一的女士正擺出一副看戲的姿态。
林珩年狠狠蹙了蹙眉,他不喜歡自己被别人拿來當試驗品,尤其是在自己已經察覺了的情況下。
他有些猶豫地垂眸盯着虛空中的某一點,像是在認真權衡什麼。思索的過程中,垂在身側的手指無意識蹭在褲子上。
很輕,很細微。
裴以綏無端從這個動作中看出了對方的糾結。
或許是被蹭皺了的褲子布料引起了他的注意,裴以綏忍不住想要動手去碰林珩年亂動的那隻手,想要開口讓對方放過那條褲子。
他喉結滾了滾,在那些話翻湧上心頭的時候,心髒猛然迸射出灼熱的血液,灼得那些剛冒出了苗頭的隐秘心思立刻縮了回去。
連同他一整顆激蕩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為什麼有點心急,不由自主地,眼睛就瞟向了林珩年。
片刻後,林珩年才終于又擡眼看着陸濤,“陸濤,同樣的錯誤不可能在我身上犯兩次。”
陸濤瞬間警惕地看着對方,心往下沉了沉,他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不信邪地反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可能。
絕對沒可能。
陸濤問完那句話之後就立刻閉上了嘴,神經質般低頭又仔細将之前發生過的所有細節都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别人都說他自大又粗心,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記憶力其實比一般人要好上太多,短時間内發生的事情幾乎是過目不忘。
所以,林珩年在他當時出口威脅的時候絕對沒可能這麼迅速做出反應,并且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打開錄音或者錄像設備。
對,沒錯!
就是這樣的。
等自己安慰完自己,陸濤才發覺他身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
然而,還不等他松一口氣,林珩年就回答了他的問題:“意思就是,我錄了音。”
他看似随意地在手機上點了幾下,一段音頻就在衆人面前響起。
不同于之前那段錄音的凝練,林珩年此刻提供的這段錄音似乎很長,像是一段沒有經過任何加工處理的原聲帶,直接擺在了衆人面前。
這段音頻錄制起始時間點往前拉了很長,包括之前在黑暗走廊中林珩年遇到蹲牆角的裴以綏那段,也完整記錄在内。
裴以綏隻聽了開頭的聲音就知道那是那個時候,他神色晦暗地看了看林珩年。
林珩年似乎是覺得這段音頻太長了,又似乎是覺得涉及到了隐私,于是他隻在音頻響了一兩秒就點了暫停,并對衆人說句“稍等”。
那一兩秒的聲音似乎幫助了他确認時間點,林珩年不假思索地在手機屏幕上拉了時間點,并準确地定位到陸濤向他提要求的那段。
下一秒,沾染着陰狠的聲音從林珩年手機裡傳出來,開始重複之前說過的一些話。
直到這一刻,企圖再掙紮一下的陸濤徹底僵在原地。
他聽着手機裡自己的聲音,沒辦法做任何反駁,臉色徹底灰敗下來。
“是我輸了,你赢了。”
他最後,隻能艱難說出這一句話。
藍映在旁邊看得真切,他終于不再覺得林珩年是個沒用的花瓶了,可随即而來的是膽戰心驚的後怕。
之前他那麼挑釁林珩年,他害怕林珩年手中也捏有自己的把柄。
這種感覺就像是心中揣了顆不定時炸彈,随時随地都提醒着他要小心點,讓人惴惴不安。
為了及時止損,藍映立刻搶在陸濤後面開口道歉:“對不起。”
他心虛般瞟了一眼林珩年,繼續道:“這件事情是我誤會了你,是我心裡帶有偏見,所以才會覺得是你在欺負陸濤,我為我的錯誤認知向你道歉。”
藍映心裡毫無愧疚或者任何歉意,他臉上的表情越是真誠,心裡就越是不甘,還隐隐混着一點不屑。
為了不讓别人發現自己的心思,藍映說完話之後就立刻彎下腰,朝着林珩年的方向鞠了一個标準的九十度躬。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經過和結局已經很明晰了。
制片人也發現了林珩年不想被自己牽着鼻子走。她是個聰明人,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陸濤,你身為這檔節目的學員,不想着怎麼提升自己的實力,卻總想着去騷擾節目的導師,并且撒下大謊試圖混淆視聽。如果這次不是林老師手裡捏着證據,這件事情或許會因為你的‘人脈’關系而黑白颠倒,這樣的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她面色冷峻地看着對面有點狼狽的兩人,繼續掀唇開口:“這件事情,我不管究竟是你們兩個誰想出來的,結果都一樣。現在網絡上已經因為這件事情亂成一鍋粥了,節目組的名聲也因此受到了影響。我想,你們兩個應該為此付出代價。”
她說着将目光看向對面的林珩年,詢問道:“不知道林老師對于這兩個人的懲罰有什麼看法?您是受害者,說出口的話節目組會酌情采納。”
林珩年知道制片人隻是在走形式,這件事情她總歸要給自己一個說法。
但林珩年不想要形式,他站在這裡講了這麼多話,也不是想要對方給他面子。
他抿了抿唇,眼神堅定地看着這對方開口:“剛才的錄音裡說得很清楚,我不要節目組别的形式的補償或者是處理方法,我隻要陸濤本人在全網道歉,同時節目組理應發布聲明,澄清這件事情。”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對于我本人對節目組造成的影響,稍後我這邊會有人跟節目組對接商量,發生這種事情并非我意願,實在抱歉。”
真是奇了怪了,這年頭作為受害者還要向别人道歉?
裴以綏從始至終都沒有插嘴說過一句話,現在終于忍不住看向斜對面的制片人,眼神中的情緒非常好懂。
你不打算說點什麼嗎?
制片人:“……”
她沒理這個二百五,眼睛直直看向林珩年,口吻誠懇道:“林老師不用覺得抱歉,發生這種事情說到底還是節目組的責任,這件事情節目組會給出說法的,至于這兩個人……”
她說着眼神随意瞥了眼陸濤和藍映兩人,沒什麼語氣道:“他們即将在節目上消失。心思不正的人,即便最後留了下來也沒什麼意義。稍後節目組就會發布聲明,解釋事情的始末。林老師放心,所有事情都會得到解決的,在這之前我們會聯系您的。”
一場會議下來,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八點半。
女制片人看了眼牆上挂着的鐘表,對林珩年和裴以綏道:“時間不早了,兩位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的訓練還得繼續,不要讓這些煩心事占據大腦,事情會得到妥善解決的。”
經人一提醒,林珩年這才往玻璃牆外面看了一眼——
外面早已經沒了陽光,取而代之的是高懸在空中的無數星辰。
今晚沒有月亮。
林珩年想到這裡,緩慢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