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綏原本正大步流星往前走,聞言腳步一頓,視線下移看着懷裡的人。
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解釋點什麼,又想到懷裡人現在的狀态,毫不猶豫地繼續邁腿往前走。
林珩年真的非常沒有安全感。
這是裴以綏的直觀感受,他剛才沒有接着林珩年的話頭繼續開口,之後一陣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黑夜獨有的孤獨感撲面而來,林珩年敏銳地察覺到了周圍的安靜,泛紅的臉有些不安地往裴以綏衣服中埋了埋,甕聲甕氣開口:
“你走了嗎?”
裴以綏沒有察覺到林珩年話音中的顫抖,但他知道對方現在不清醒,回答的時候語氣不由自主帶了點安撫意味:“我在。”
“對,你說、要帶我去、看醫生的,你不能、離開。”
林珩年得到回應,心裡稍微放心了點,但緊接着他又陷入了另一個恐慌,“這是哪裡?周圍、為什麼這麼黑?我、我有點害怕。”
裴以綏感覺到胸前抓着自己衣服的雙手無意識收緊,下意識低頭。
林珩年頭埋得極低,整個上半身以及腦袋都被他寬大的外套罩住。
一片陰影鋪天蓋地照下來。
“……”
眼睛閉得死死的,臉還埋那麼深,不黑才怪。
裴以綏再次深刻的意識到,窩在他懷裡的是個病人,他不能跟一個病人講道理,他也不能跟一個病人去計較。
“晚上天太黑了燈沒開,我們兩個是偷偷去找醫生的,不能驚動别人。”裴以綏閉着眼瞎編,壓低聲音語氣繪聲繪色:“這件事情如果讓其他人知道的話,那就睡不了了,你不是想睡覺嗎?我們得偷偷的,所以不能開燈。”
他說着還“噓”了一聲,輕聲安撫道:“你要是害怕的話,可以抓住我的衣服,我一直在。”
裴以綏的這番話着實有些幼稚,還漏洞百出,但林珩年現在就吃這種話。裴以綏說完之後,林珩年像是終于明白了,抓着衣服的手又緊了緊。
随着這個動作,裴以綏倏然一僵,臉上表情一言難盡。
他今天外套裡面隻穿了一件薄的純棉長T恤衫,剛才林珩年抓衣服的時候指甲無意間刮擦過他的胸前,貼着皮肉一閃而過,某個隐秘的地方被刮到,激起一股酥麻般的戰栗。
裴以綏下颌咬緊,表情有些冷硬。
“……”
他說的抓緊也不是這種抓法啊。
“林珩年,你剛才說自己的手腕被我捏紅了,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林珩年不知道裴以綏現在的煎熬,信以為真地将雙手從某人胸前拿開,埋着的臉也跟着揚起來,但因為高熱灼得眼睜不開,他對着空氣憤聲開口:“你看!我現在、還有點疼!嗚……”
林珩年說這句話的時候,突然後知後覺感受到身體上的疼痛。
渾身都疼。這種疼痛像是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泛着股酸勁,鈍鈍地磨人,任憑他怎麼動都沒法緩解。
他忍不住嗚咽出聲,伸着的雙手蜷縮起來,裴以綏低頭看過去,果然在對方的手腕上發現了一點紅痕,被泛紅的皮膚映襯得不甚明顯。
“為什麼……這麼疼……”
林珩年眼中滲出一些生理性淚水,心中滋生出無盡委屈。
他的年齡好像倒退了,性格像個幾歲的小孩子,忍不了一點難受似的迫切開口詢問,聲音還有些顫抖。
裴以綏了然。
可能是因為發燒時間有點長,身體内的骨骼長時間被高溫浸潤,開始變得有點敏感。
之前一次重感冒,裴以綏體會過這種感受,就像是體内充當潤滑劑的東西失效,骨骼和皮肉直接摩擦,泛起讓人心慌的癢意,因為無法觸碰被誤認為是痛覺。
估計林珩年現在就是這個狀态。
“馬上就好了,我們現在就去看醫生,别哭。”
裴以綏沒來過基地的醫務室,隻是在最初的時候被告知過具體位置,找過來的時候着實有點耗時間。
他擡頭,看到走廊中間一個橫在牆壁外面的牌匾,上面明晃晃标着“醫務室”三個字。
終于到了。
直到這一刻,裴以綏才稍微松了口氣。
他抱着林珩年加快步伐,邊走邊低聲說:“之前弄疼你了,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
低沉的嗓音響在林珩年頭頂。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