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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時安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烏漆麻黑的洞穴中,身下是兩片樹葉拼湊而成的小床。
不出所料,他果然變成了一隻花栗鼠,視力一下子變好了許多。盡管身處光線微弱的環境,但他一眼便看到自己本應是手掌的小爪子,和身上沾着泥水的棕色皮毛。
沒空研究毛茸茸的新身體,木頭腐朽的味道與一股黴臭味掠過鼻間,花時安費了點勁坐起身,四下環視一圈。
陰暗潮濕的洞穴并非山洞、岩洞,四周洞壁皆是爬滿黴斑的木頭,地面泥濘不堪,頭頂上方還有點透光、漏雨,如果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個樹洞。
作為樹洞,洞穴過于大了些,一路逃竄至此的松鼠獸人紮堆擠在一起,少說也有四五十人。旁邊的空地鋪着一張張樹葉床,四五隻髒兮兮的小松鼠躺在地上,隻醒了花時安一隻。
外側将近兩米高的樹洞口,五六個高大精壯的男人并肩坐成一排,用身軀築成一堵堅固的圍牆,擋住拂曉山林的風,随風飄進樹洞的雨。
天已經麻麻亮了,獸人們狼狽又疲憊,卻無一人閉眼休息。
死亡的陰影籠罩在頭頂,抽泣聲與哀嚎聲萦繞樹洞,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隻有饑寒交迫,絕望與壓抑。
松鼠部落并非獨立部落,它更像是一個大家族,由紅松部落,巨鼠部落,岩河部落,長林部落,原身所在的花栗鼠部落,五個小部落組成。
同屬松鼠部落,小部落之間卻很少往來。各族族長與狩獵隊勇士或許還會因聯合狩獵而産生交集,互相認識,像花時安這種鮮少走出部落的亞獸人,除自家部落的花栗鼠,其他一概不識。
樹洞裡零零散散四五十人,繼承原身記憶的花時安卻一個眼熟的都沒看見,原身的花栗鼠族人怕是……
“哎!”
樹洞宛如鬧市,明顯被吵煩了,坐在洞口最右側的男人長歎一口氣,語氣不耐煩道:“我說都一晚上了,能不能别吵了,安靜會兒成嗎?”
他說話十分有威懾力,話音剛落,嘈雜的樹洞立馬安靜下來,隻有哭到一半實在憋不回去的小孩,刻意壓低地嗚咽。
“勇,你這是幹啥?”坐在旁邊的男人看不下去,擡起手肘撞了他一下,愁眉苦臉道:“森林沒了,家沒了,家人也沒了,大家心裡難受就非得憋着?哭也不行?”
被喚作勇的青年冷哼一聲:“哭,哭有什麼用?哭就能填飽肚子?别忘了我們現在在哪,有力氣哭不如想想怎麼活下去!”
“你——”
“勇說得對。”
樹洞裡面傳來一道聲音,花時安回頭一看,說話的是一個身形瘦弱,略微有些滄桑的中年男人。
似乎着涼了,瘦弱的中年男子捂嘴幹咳兩聲,嗓音尤為沙啞:“泥水沖毀了我們的晴空森林,蒼鷹叼走了我們的族人,大家心裡都不好受,但現在真不是哭的時候。”
中年男人在部落顯然有一定的地位,一開口,試圖反駁的男人沉默了,而周圍其他獸人眼巴巴地望向他,安靜等着後話。
“我們這會兒在哪?”中年男人擡手拍了拍木頭洞壁,自問自答:“哪裡有這麼大,能住四五十個人的樹洞?有的人應該已經猜到了,我們在綿綿草原另一頭——巨樹森林。”
巨樹森林,獸世大陸神秘而危險的存在。
傳聞森林中住着龐大如山的猛獸,隻要進來就再也出不去。它是無數小孩心中的噩夢,也是獸人們敬而遠之,甯願餓肚子都不會靠近的獸人禁區。
“巨樹森林?會吃人的巨樹森林?”
“昨晚光顧着跑了,我、我沒留意,我們真的在巨樹森林?”
“好像是,昨天晚上我就看到很多大樹,特别特别大。”
“那我們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跑吧,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哇嗚,我錯了阿母,不要把我丢在巨樹森林。”
……
樹洞瞬間沸騰起來,悲傷散盡,無法遏制的恐慌如瘟疫般彌漫開。
“安靜,安靜!”
引起恐慌的中年男人眉頭緊皺,連連擺手示意,待議論聲漸漸弱下去,他趕忙安撫道:“不要慌,一整夜了,我們這不是好好活着嘛,興許巨樹森林沒那麼危險,也沒有老人說的巨獸。”
“有巨獸啊木族長,真有巨獸。”坐在角落的婦人雙手握拳,緊張得直發抖,“小時候我就聽老族長說過。也許、也許我們沒有深入森林,一直躲在樹洞,巨獸還沒發現我們。”
“我也聽說過,我阿父親口說的,他兩個兄弟誤入巨樹森林,就再也沒有出來過。”又一個男人附和道。
木族長歎氣:“晴空森林沒了,草原上還有可惡的蒼鷹守着,族人傷的傷死的死,我們已經沒有地方去了。有巨獸又怎麼樣?難道躲在樹洞裡抹眼淚就能填飽肚子?”
“被巨獸吃掉左右不過一瞬間的事兒,可能還不會疼。但這也怕那也怕,跌在地上爬就爬不起來的獸人,凍死,餓死,就是你們的下場!”
“橫豎都是死,被巨獸吃掉還痛快些。”勇一拍大腿站起身,“你們想躲就躲,反正我不躲了,我要去找食物,找新的住處。”
“我也去!”剛才反駁勇的男人也跟着站了起來。
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身強力壯的獸人勇士帶頭,比族長的話更有凝聚力。他倆一站起身,畏手畏腳的松鼠獸人如同打了雞血,婦人拉着小孩,傷患扶着洞壁艱難起身,生怕被人抛下。
一看這場面,本就是為了凝聚人心的木族長擺擺手:
“行了,小孩老人和受了傷的都坐下。大族長不見了,作為紅松部落的族長,我會盡力帶着剩下的族人活下去。我們是一個部落,一個集體,不會無故抛下任何人,除非……那些好吃懶做,隻會哭鼻子抹眼淚的膽小獸人。”
前有狼後有虎,頭頂還有蠢蠢欲動的天敵,弱小的松鼠獸人想要活下去,隻能在這神秘而危險的獸人禁區中尋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