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槿安面上閃過一絲歉意,這些日子,倒真疏忽了她,“你是我的妻子,你不在身邊,我自然是牽挂的。”
他臉上挂着笑容,可心裡卻滿是憂慮,葉槿安心中明白,這句話與其說是在回應,倒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這下倒是輪到辛願愣住了,他這是?承認想念自己了?辛願腦中閃過一陣欣喜,随即又忽然意識到什麼,自嘲地笑笑,忽然耷拉下腦袋。
他會這般說,完全是因為辛願是他的妻子,在他的認知裡,阿願是個女子。
“夫君的手是怎麼啦?受傷了嗎?”辛願低下頭,狀似剛剛發現葉槿安手上包紮的傷口。
“一點小傷,無事,隻是一時不小心劃傷了手。”
辛願一副心疼模樣,趕緊接上:“那日後,夫君的衣食住行便由我來照顧吧。”
葉槿安輕笑:“好。”
說罷,兩人并肩回到房中,林婉已經在此等了有一會兒了,見兩人進來,連忙起身行禮,“槿安哥哥,嫂子。”
“阿婉?”
她今日心情似乎好多了。
“原本嫂嫂剛回來,婉兒是不該過來打擾的,隻是……”林婉有些歉意地看着辛願,“此次前來,婉兒是來道别的。”
道别?辛願聽到她的決定,似乎并沒有感到意外,隻是淡淡地撇過頭,輕拿杯蓋,仔細地拂去杯中浮沫。
葉槿安倒是十分意外,林婉之前一路東行回到晉安城尋叔父叔母,尋人未果,這才南下,原以為她此番是來尋星雲樓相助的,畢竟星雲樓在江湖上眼線衆多,尋人自然比她自己毫無頭緒要快上許多。
葉槿安連忙道:“阿婉此來,難道不是為求星雲樓相助嗎?”
提到辛雲,林婉想到那個颀身玉立身影,想到他從刺客刀下救下自己,想到那日自己的心都已經跌到谷底,他卻像神明降世一般出現救了自己。
這個人,就如同處在無盡的深淵中看到的一絲光亮,深深地照進林婉心中,明知自己跟他相距甚遠,卻還是放任自己慢慢淪陷。
那根原本是打算洗淨送還的腰帶,終于還是不舍,留下了。
想到這,林婉眸中閃過一絲羞澀,他早就在幫助自己了。
這些日子,若非他的相助,自己隻怕早已屍骨無存了,是他讓捌帶自己離開,是他想到用自己的身份揪出幕後之人,如今,自己也該按照計劃前往林氏祖宅了。
“阿婉可是有什麼打算?”
“對于父親母親能去的地方,我如今大概有了些思路。”林婉說完,垂下眼眸,實際上,父母的下落,是星雲樓主查到的。
葉槿安頓了半晌,才緩緩出聲道:“既如此,那阿婉路上小心。”
雖然心中有些不放心,但葉槿安心知林婉外表看起來如她的名字一般柔婉溫順,内裡卻是個十分堅韌有主見之人,她,有她的堅持和計劃。
林婉聞言,點點頭,福身行禮後離去。
隻是,如今的兩人都未曾想到,今日一别,來日再見竟會是那般場面了,林婉之後的人生,會在那一次變故之後完全轉向,走向那般結局。
直到目送林婉的身影消失在院門處,葉槿安才凝神回頭,開口道:“阿婉他父母于我有恩,葉氏自祖父的上一代開始,人丁就漸漸衰弱……”
辛願聽見聲音,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葉槿安或許是害怕辛願誤會,或許是看到林婉這般模樣有所感慨,他聲音輕柔平穩,像是在說一個故事。
那年,葉老家主生了場大病,葉槿安剛剛從他手中接過葉氏,正逢一場多年難遇的大雪,漫天的大雪将整個北方覆蓋,白茫茫一片,幾乎分不清方向,糧食緊缺,炭火不足,百姓因為饑寒死傷無數。
世家雖然富裕,但奈何收成太少,大雪封路,南方的糧食又沒法運上北方,就算有錢也未必買得到糧食,各大世家紛紛拿出庫存的陳米臨時救急。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葉氏還陷入了内鬥,因為祖父的病重,葉氏的旁支自覺葉槿安年幼無法理事,于是開始鬧事,葉氏旁支為逼葉槿安放棄繼承人身份,因着葉氏是皇糧的最大供應商,他們就散布葉氏低價收糧,又故意擡高糧價的流言,糾集了災民闖入葉氏的糧庫,意圖讓葉氏交不上當年的皇糧。
糧庫被搶,家中又鬧開了,葉氏瞬間亂成一鍋粥,葉槿安雖然自小就行事穩重,可畢竟剛剛掌事,不少葉氏下面的堂主都不願聽從一個少年人調遣,于是葉槿安行事就變得艱難起來。
如此關鍵時期,又有人趁着葉氏混亂将葉槿安擄走,好在林母與葉槿安的母親相識,林父幾乎掏空家底購了大量糧食,又冒險從晉安城送糧北上,給流民分發了糧食,才平安将葉槿安從流民手中換回來,平息了這場暴動。
但林父也因此行落下腿疾,右腿再也無法伸直,所以,對于林府一家,葉槿安一直都将他們當作親人。
當年那事,葉氏查了數月亦不知當初擄走葉槿安的人是誰,或許是被煽動利用的流民,又或許是葉氏的那些旁支。
總之,葉槿安被救回時,已經筋脈盡斷,盡管全力救治,保下了小命,可自那之後,就再也不能習武了。
辛願聽完,手掌漸漸握緊,眸中閃過一絲狠戾,難怪,自己明明記得幼時的槿安是會些武功的,可到了再見時卻已經沒有半點學過武的痕迹。
原以為隻是家中希望他從商,後期忽略了,也就荒廢了,卻不想竟是因為此番緣故。
辛願并未出聲,隻靜靜地看着他,眸中滿是心疼,事情發生那時,辛願尚小,所以對于這場雪災,自己也隻是知道一個大概,并不知當初的葉氏竟經曆了這麼一場風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