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範思雨就轉到了普通病房。
她醒了幾次。腹部的三個手術洞眼看似不大,但牽扯到肚皮就一陣撕痛。
張若彤讓她安心躺着,一切她幫着料理。
醫院裡病人很多。走廊都安排了幾張臨時病床。護士的嗓門都高調了幾分。
護士給範思雨消毒婦科私|處時,大叫着家屬怎麼不做衛生。
“一天起碼要擦洗一次。你怎麼當姐姐的?”護士以為張若彤是範思雨的姐姐,呵斥了幾句。
張若彤沒陪護過,自然不懂。懵頭懵臉地被教訓了一頓,突然想起昨天小李的提醒:找個護工。她去了護士台,找了醫院合作的陪護機構,請了位中年阿姨。
阿姨看起來蠻利索。張若彤把護士的話轉告給她。她信誓旦旦說都知道。即刻去打熱水,給病人擦洗。
範思雨此時又開始發燒。摸着額頭滾熱。
“你睡吧。我給你找了阿姨。給你擦洗了,你就舒服些。”張若彤安慰道。
此時,張若彤接了幾個工作電話。她沒出好差就跑回來,雕塑工作室裡的事務堆了好幾件,她的小助手搞不定緊急事務,一連打了幾個催命電話。她走到樓梯邊,一邊好言勸一邊斥責電話裡的助手,沒見到病房裡進了個男人。
賀晙見範思雨病床的床簾拉着,知道她回來了。今日午間學長就通知他,範思雨下午會出重症病房。有個護工模樣的人從床簾裡出來。他透過床簾縫隙,偷眼一看,見到範思雨紅着臉頰,閉眼平躺着。
護工很快回來,見賀晙還梗着脖子站着,問他是誰。
賀晙沒回答,後退了兩步。
護工見他不說話也就不問,手裡拿着新的病号服,大力掀開一側的床簾,把東西扔到了床沿上。
賀晙看了皺眉。又見她打了熱水,應該是要擦洗病人身體。出于職業習慣,他總覺得這護工手重腳重,不大專業。
不免留了個心眼,從床簾的縫隙裡看那人的舉止。
看了幾分鐘,他實在忍不住。這不隻重手重腳,還很糊弄。他知道婦科術後需要做好私|處衛生。護工就随意扒拉了兩下,腹股溝都沒擦到。
他掀了簾子的一角,走了進去。
“你進來幹什麼?”護工叫了起來。
“你起開。我來。”他拿過護工手裡的毛巾。
“你誰啊?”護工的聲音很高。範思雨頭晃了晃。
他壓低了聲音,生怕吵醒病床上的人。“我是她男人。”
護工聽了,見這人威壓感十足,氣焰瞬時塌陷。“哦哦”了兩聲,轉身讓出了位置。
賀晙見臉盆裡的水變涼了。就拿了盆換了一份熱水。
回來後,護工站在隔壁床大聲聊天,也不管這邊。賀晙搖搖頭,進了床簾内。他仔細地給範思雨擦幹淨,再套上寬松的病号褲子。收緊褲腰帶時,小心地避開肚子上的創口。
床上人哼唧了兩聲。但沒有睜眼。
他拿起水盆,掀簾子出來時,身後響起微弱的聲音。
“阿晙?你怎麼來……”
他轉頭。
範思雨半坐起身,胸口的貼片連着24小時心電圖儀。小腹被拉扯後的刺痛感襲來,她顫了顫發白的唇,仰頭往後倒了下去。
醫療器械發出尖鳴。範思雨在耳目失聰前,聽到有人喊急救。
不知是否是賀晙的聲音。她聽不大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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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若彤的手機通話到發燙。安頓好了工作,她才挂了電話。
心裡還在思考接下來怎麼安排工作和範思雨這邊。就見一些白衣服沖進病房。她定睛一看,正是範思雨的那間。急忙走過去,差點與賀晙撞上。
“你怎麼來了?”她後退一步。
賀晙走出病房門,背靠在走廊上。手裡還捏着濕毛巾,毛衣下擺碰上了水,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他褲子上濡,他昂了昂頭,走廊的白熾燈在頭頂慘白地亮着。
從沒這樣狼狽過。就算在空難裡,他還保持着冷靜自持。但範思雨的一聲疑問,似是擊破了一層壓抑的薄膜。前幾日一直擠壓|在内心深處的不安定情緒,此刻在他身體裡橫沖直撞。
在飛機失事時,他腦海裡把身後事都安排了一遍,唯一無法做到的就是不知怎麼安排範思雨。
範思雨現在獨身一人,一個哥哥對她極差,那個親哥還不如沒有。
雖然與她分手,他已沒有責任。但兩個月前,範思雨蜷縮的身影一直出現在他的腦子裡。在飛機震蕩的每一刻,他都在想:
範思雨怎麼辦,她就一個人。
無法安置她,是他唯一的恐懼,也是臨死前唯一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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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若彤伸着脖子看病房裡側,床邊擠滿了醫生和護士。原本這個病房就狹窄,她想擠也擠不進去。
“她有和你提起過我嗎?”
冷不丁,賀晙的聲音在她一側響起。
聲線很平緩。張若彤看了他一眼,面色不大好看。踟蹰須臾,回道:“思雨不大講,她說你不喜歡被别人談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