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眉間浮現一絲憂色,“你爹如今雖升了官,卻從禮部司郎中降成了從六品朝奉大夫,俸祿沒減,管事卻多了,忙得四月底便要調任錢塘。”
陸桑桑假裝若有所思地點頭,心下卻已确定那“王尚書”便是大名鼎鼎的王安石。
婦人又歎息:“這編制一改便罷了,偏還要折騰人心。不過是些瑣事,可你爹也實在難得安生。芷兒,娘念你自小聰慧,這些事,平日也莫在外人面前提起,尤其浴佛齋會時,更不要惹你爹煩心。”
“浴佛齋會?”陸桑桑下意識重複了一句,這詞她從未聽過。
婦人點頭道:“三日後我與老太太商定,咱們兩家一同去鴻福寺燒香禮佛。”
“咱們,兩家?”陸桑桑脫口而出,不确定是不是聽錯了。
婦人聞言輕笑,似誤會她撒嬌,擡手輕拂了拂她的額發,柔聲道:“是了是了,娘說錯了。芷兒雖嫁了人,可在娘心裡,永遠是我的好兒。”
陸桑桑瞪大了雙眼,幾乎要當場崩潰:這穿越,不僅讓千萬家産歸零,還得接盤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沒這麼坑人的吧!
“芷兒,你怎麼了?”婦人看她低頭不語,眼中閃過一絲憂色,連忙湊近關切地問道,“可是身子不适?”
陸桑桑被拉回現實,幹咳兩聲,勉強扯出一抹笑:“娘親不必擔心,有些累了。”
婦人聞言,立刻将她按回塌上坐着,又對蔓菁吩咐:“去,給大娘子煎些補氣的湯藥來,再讓廚房熬碗蓮子羹送上來。”
陸桑桑隻能僵笑着點頭,心裡卻在呐喊:補氣補氣!我缺的是氣麼?我缺的是錢跟自由啊!
等到婦人終于起身離開,陸桑桑才癱倒在塌上,望着天花闆發呆。
“已婚……少婦……”她喃喃念了兩遍,想起來,原主分明是已婚,可她穿越過來都一個多月了,居然連這丈夫的影子都沒見着。
原主,是棄婦?
倒也可憐。陸桑桑心下有些同情原主,但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就是原主的處境,她仰天罵道:“哪個瓜貨,收了我那麼多錢,就給我這麼個穿越開局?小心我告你們強買強賣啊!”
一旁的蔓菁面露懼色,大娘子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但轉念一想,也不用太憂心,三日後,鴻福寺見分曉。
當天夜裡,陸桑桑失眠了,直至晨曦微露,終于在内心掙紮中想通了幾分。
已婚而已,多一個男人罷了,隻要活着,就有希望。
于是第二日清晨,陸桑桑頂着一雙略顯青黑的眼圈,半倚在塌上,向蔓菁招手,“蔓菁,你且過來。”
蔓菁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走到她身旁,低聲問道:“大娘子可有什麼吩咐?”
陸桑桑沉吟片刻,語氣中帶着幾分不自然的輕松,“任白……我的相公,是個怎樣的人?”
蔓菁聽了微微一怔,不禁露出幾分驚訝,“大娘子,這才想起來問姑爺?”
“咳。”陸桑桑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尴尬,敷衍道:“畢竟成了親。”
蔓菁忍不住笑了笑,低聲道:“大娘子真是有趣。不過可别叫‘相公’,那是京裡貴人家才用的稱呼,尋常百姓家,得稱‘官人’。”
“好好好,官人。”陸桑桑點頭,心中卻忍不住吐槽:古代稱呼真麻煩。
蔓菁娓娓道來:“姑爺名叫李林竹,字勉之,比大娘子年長四歲,是李家二房獨孫獨子。”
“獨孫獨子?”陸桑桑挑了挑眉,耀祖?
蔓菁點頭,“可不是?李家是醫藥世家,如今的老太太便是官人的祖奶奶,當年官人的祖爺爺以孤兒的身份入贅了李家。雖然老太太年事已高,但依舊掌管全家事務。”
陸桑桑摸了摸下巴,示意蔓菁繼續說下去。
“老太太膝下有兩子一女。女兒早年入宮,兩個兒子……”蔓菁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其實其中一個是庶子,年長于官人的祖父,後人便是李家的大房。”
明白了,這大房跟老太太沒有血親。陸桑桑輕輕點頭。
蔓菁接着說道:“姑爺的爺爺奶奶都去世的早,隻留下一個兒子,便是姑爺的父親。姑爺的父親多年前遊醫時不幸失足跌落山崖,也沒了。母親王氏,便是如今的太太。”
“嗯,那太太是什麼來曆?”陸桑桑好奇地問道。
“太太是城東錢莊王家嫡女,娘家本也算富庶之家,隻是去年出了些事……”蔓菁語氣漸低,目光含着幾分為難。
“出了什麼事?”陸桑桑追問。
蔓菁輕歎一聲,“具體的事兒我也不清楚,隻知道全家被流放,太太的侄女為了逃避流放,做了某高官的侍妾,卻因受寵遭嫉妒,懷了孩子後被府中大娘子逼堕胎,從此無法再孕。”
“什麼?”陸桑桑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太慘無人道了吧。“既然如此,太太為何不直接讓兒子娶了她?”
蔓菁驚呼道:“這種斷子絕孫的事兒誰家太太也不會做啊!”
見陸桑桑還是一臉疑惑,蔓菁以為陸桑桑問錯了字,是【納】,而不是【娶】。
想到此處,蔓菁低聲回答道,“太太本想以良妾的身份擡進來,但據說姑爺一直以自己未娶搪塞了大半年。大娘子與他完婚後,太太又念起了這事兒,隻是姑爺借口遊學離了家,這才擱置了。但耐不住幾日前,太太又動了心思。”
陸桑桑愣了一下,咂了咂嘴,忍不住用自己的話吐槽:“這男人,是不近女色麼?”
蔓菁聽不懂她說了什麼,誤以為大娘子語氣中透着些許無奈,便低聲勸道:“大娘子不必煩心,姑爺新婚後雖未常伴左右,但心性端方,将來也總歸會回來的。”
陸桑桑聽了,隻能讪笑:其實可以不回來。
哦不,這男人回不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距離她被“驅邪”,還剩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