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看她。

“給我做什麼？”木匠問。

劉芳菲說：“這是清清讓我給你的，你自己吃也好，給你的新媳婦和寶貝兒子也行，總之，清清還你一場恩情了。”

她不欲多說，也不想再聽木匠說什麼，轉頭就走。

木匠就盯着她的後背，看到了後背上的鐮刀。

木匠就笑了。

把果子塞進了嘴裡，連核都啃幹淨。

一點兒沒剩。

他跛着腳，挪到了洗衣盆邊，彎下腰去，一點點搓洗。

這裡的冬天很冷，卻少有雪季，隻淩冽的風刮着。

刮進小院裡，單薄的後背仿若被惡鬼啃噬。

木匠忽地哼起歌來。

恍惚間，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夜裡。

巴掌大的奶娃愛哭，白天夜裡細聲細氣地哭。

嬌氣的妻子自己困得不行，還是堅持自己抱。

“你這樣會摔着她！”妻子不滿，“你就哼小調，她愛聽。”

木匠的木工活很差勁，卻有個好嗓子。

世人輕賤戲子，好嗓子就隻給妻子聽。

夜深了，年輕的木匠哼着小調。

偏頭去看，銀白的月光撒入木門。

妻子抱着孩子，倚着牆睡着了。

孩子乖乖窩在妻子懷裡，不哭不鬧，一雙好看的眼睛望着他，安靜聽着。

那時候，他也以為自己會是個好叔叔。

呵。

淩冽的冬風吹着，在院子裡打了個轉，又輕飄飄出去了。

一眨眼，什麼都沒留下。

劉芳菲走在村裡，被幾個村民看見。

大家瞅着她手裡的鐮刀。

還是簇新的，連草漿都沒沾上半天。

大家擠出笑打招呼：“清清她嬸，回家啊？”

劉芳菲停住腳步，看着其中一個婦人，笑了笑：“桂花嬸，聽說你娘家有幾畝地要賣，我每畝地給你多加一兩銀子，你幫我牽個線，賣我成不？”

“成啊，當然成！”桂花嬸子正愁這事，聞言，霎時樂開了花。

劉芳菲也笑得也越發真摯。

***

夜晚是人類的遮羞布。

不是妖族的。

擁有妖靈之體的任清璇，也有了妖族的便利——夜視無礙。

離開王家村後，她一直都在徒步。

走了十日十夜，整整一千多裡。

終于，走到了兩國之間的邊緣城池。

這座城名為十方，南部靠山，北部沙漠，東西剛好對應兩個國家，是兵家險地。

任清璇原本是繞開人族聚居地走的，沿途隻走山林、河道。

她也不怕走錯，遇見開了靈智的草木，會很熱情給她指路。

河道裡偶爾會遇見開了靈智的魚，也對她友好，隻要投喂一點果子，它們就把她當好夥伴。

她到十方城，是因為遇到了一個将死的小女娃。

小女娃隻剩最後一口氣，魂都飄出來一半了。

她心存死志，任清璇沒能救活她。

死前，小女娃以為她是神仙，向她許願：“神靈在上，請幫我告訴哥哥……别……别難過……離開十方城。”

奇怪的是，小女孩魂魄飄散，被吸入了虛無之境，還殘留了一點光，落在任清璇的掌心。

任清璇感應到，那是一抹念。

淺淺淡淡，帶着金色的念。

念的内容是更具體的指引，希望任清璇幫忙去一趟十方城，找到小女孩的哥哥，完成她的囑托。

至于完成之後，這抹念就會歸她。

不知道有什麼用。

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任清璇稍微偏移了一下方向，去了十方城。

還帶着小女娃的屍體。

她擔心屍體腐壞，就放進了自己的域裡。

剛到城門口就被攔住。

“站住，打哪兒來的？”一個守衛模樣的人，将劍橫在任清璇面前。

任清璇：“找人。”

“入城費，二十兩。”守衛朝她伸手。

任清璇搖頭：“我沒銀子，找到人就走。”

守衛當然不肯放她進去。

看她衣着布料不似凡品，雖然認不出來料子，也知價格不菲。

不敢得罪，也不想放過肥羊。

兩邊就僵住了。

正僵持間，天空忽地亮起道道霞光，接着又是一串串黑色的雲霧，很快聚集在整個十方城上頭。

轟隆隆——

嘩啦啦！

雷聲轟鳴，大雨傾盆。

不多時，十方城就聚起了小腿深的水。

雨勢太大，哪裡都擋不住，城牆上也有水往下流。

衆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大雨淋懵了。

守衛見勢不對，早就跑得沒了蹤影。

城裡城外亂成一團。

任清璇拉起兩個被推倒的孩子。

擡頭看天，霞光和黑雲攪成一團，閃電時不時穿梭在其中。

轟！

忽然，一道霞光砸入城中。

“啊！”

“娘，娘您怎麼樣？”

“爺爺……爺爺……”

慘叫聲四起。

任清璇皺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