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璇循聲望去,看到了一個土黃色的背影。
濃密的樹蔭下,穿着土黃色上衣的少年似盤坐在地。
左手擡至肩高,輕輕晃動。
右手托起一道泛着金光的圈,迅疾往前送去。
金光圈正對的地方,有個老年男子勉強站立。
他的右臉已經完全腐爛,正散發陣陣黑氣。
即便隔着十丈遠,任清璇也能感覺到那黑氣令人不喜的氣息。
老年男子捂着臉慘叫連連:“啊!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他手裡的黑氣洶湧,隐約能看出一張扭曲的臉,與他有三分相似。
那扭曲人臉倏忽放大,沖到少年身前。
少年左手一甩,竟是丢出一塊指節大的骨頭。
他站起身,在上半身的禅衣上擦了擦左手,雙手合攏,再聚出一個更大的金光圈。
那光圈也見風就長,直接将扭曲臉吞了進去。
“啊!”老年男子猛地突出一口血,整個人萎靡在地。
他驚恐看向朝自己逼近的少年。
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動手間,竟是扯住了少年的長發。
一用力,長發順着光滑的腦門掉落在地。
少年,是個小佛僧。
小佛僧沒了假發。
如同沒了最後一道枷鎖。
他假裝憤怒,口中念念有詞。
“喃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他語速越來越快,念得那男子在地上打滾。
男子想阻止小佛僧念經,身體卻不受控制。
他顫抖,掙紮,翻滾,嘶吼。
最後身體躺在地上劇烈地喘,另外半張臉上全是痛苦。
黑氣卻肉眼可見少了。
小佛僧停止念經,看了那男子一眼,歎了口氣。
“下輩子别當邪修了哦。”
言畢,他蹲下身,右手在地上摩挲半天。
撿起一塊石頭。
砰!
男子腦袋出現石頭大的血窟窿。
他終于不動彈了。
小佛僧丢了石頭,再次盤坐在地,繼續念經。
“喃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念着念着,那男子的屍首就徹底褪去黑氣,變成了普通屍體的模樣。
小佛僧一屁股坐在地上。
偏過頭,看任清璇。
“勞煩,替我挖個坑,我實在沒勁兒了。”
小佛僧在懷裡一掏,掏出個雞腿來,倚在屍體身上,啃得格外賣力。
任清璇:?
她指了指自己:“我嗎?”
小佛僧點頭:“我實在沒力氣,屍首裸露太久會腐臭,不太尊重亡者。”
任清璇:“……”
你還怪有禮貌的。
人都殺了,對屍體反而講究起來了。
不過這是别人的性格喜好,她也沒有立場幹涉。
小佛僧啃着雞腿,從腰間的一個布袋裡再掏,掏出了一個大鐵鏟。
遞給任清璇。
順便再遞給她一枚玉石,半指寬,淺金色,周身萦繞着微末靈息。
任清璇接過玉石:“這是什麼?”
小佛僧:“黃階靈息玉。”
任清璇又看鐵鏟:“你的域在布袋子裡?”
“什麼域?”小佛僧從雞腿中拔出目光,納悶看向任清璇,“你是獨居的散修,怎麼連芥子袋都不認識?”
任清璇腼腆笑了笑:“散修是什麼意思?”
小佛僧:“……”
他又歎口氣:“你先幫我挖坑吧。”
在任清璇挖坑的間隙裡,小佛僧就給任清璇講了一些修仙界的常識。
“剛才我給你的玉石,叫做靈息玉,因其特殊構造,可蘊含少量靈息,是修士之間交易的憑證。靈息存量不同,品階也不同,因此共分天地玄黃四階。”
任清璇拿出得到的這塊:“所以,這個就是最低階的靈息玉麼?”
“你可别嫌少,就這一塊,在凡間可兌換萬兩白銀,即便如此,也一玉難求。凡人若得一玉,是可以延年益壽,潤澤肺腑的。”小佛僧笑笑,“你看那邊的屏障,就是凡間與修仙界的壁壘,凡人不得入,修士輕易也不會出去。”
感受過兩個地方不同的靈息含量,任清璇也能理解,就算是沒有追求的修士,也更願意在靈息濃郁的地方待着。
光是呼吸,都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
她心裡甚至想着,若是她日後有出息了,說不定還能把嬸嬸也帶來。
就算嬸嬸不能修煉也沒有關系,總歸是能無病無災活到終年。
小佛僧又繼續說:“你剛才說的域,那是入仙道域的修士才有資格煉化的神通,也并非所有修士都能得到。我的芥子袋,就是問仙道域的佛修煉制出來的,是我們佛修最愛用的納物之物。其他修士一般使用乾坤袋,它也更普遍,地靈境一階修士就能煉制。”
說到這裡,任清璇已經挖好了一個大深坑。
小佛僧剛想誇她兩句,一轉眼對上了任清璇清澈疑惑的目光,把誇獎的話又吞了回去。
這意思,不會是連道域都不理解吧?
小佛僧暫時沒有開課的打算,便趕緊結束本次話題,把雞腿丢出去,熟練在僧衣上擦手,走向屍首。
他給屍首簡單整理了一下遺容,而後雙手微擡,屍首憑空而起,飛入坑中。
拿過任清璇手裡的鐵鏟,把土扒拉回去。
墳頭立起來了,他又把手裡的鐵鏟一丢。
任清璇看着遠處插在土裡的鐵鏟,問:“你不要了?”
小佛僧:“嗯,不愛用,打算換新的。”
話音剛落,忽地見一把椅子飛來。
落在兩人面前。
軒轅悸從椅子上下來,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
先是看了看任清璇,目露驚豔。
好漂亮的修士。
再看小佛僧,翻白眼:“朝儒析,你又趁機丢我的鐵鏟,信不信我去無相佛寺告你一大狀!”
任清璇心道:原來,這個強行超度的小佛僧叫朝儒析。
她不知具體是哪幾個字,隻覺得和眼前的小佛僧,不太搭。
朝儒析看到軒轅悸,一雙眼都笑眯了,說不出的乖巧。
“好師兄,我們好歹師兄弟一場,有話好說。”朝儒析從芥子袋裡掏出雞腿,“師兄,吃一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