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組租場景,都是半天半天一租,趕得很,演員也要跟着連軸轉,今天這組就是個午夜場。
午夜場會加錢,工資往往翻倍,雖然辛苦些,但顧青衍急着還債,他很喜歡這種場子。
等到快十點,群演脫妝的脫妝,出汗的出汗,劇組留了二十分鐘給演員補粉,顧青衍也被化妝老師拉到一邊,對方一邊補給顧青衍補眉毛,一邊問:“老師,臉色有點難看啊,不舒服?”
顧青衍笑了笑:“還好。”
他拿出手機,李安迪又是十幾二十個電話轟炸過來,給他發了二三十條消息,着重拍了他們的合同,将幾處劃線标紅。
這時手機,恰好震了一下,又是李安迪的電話。
顧青衍頓了頓,還是點擊了接聽。
“顧青衍,你真的長本事了,叫你道歉你不去道,叫你拍戲你不去拍,電話你不接消息你不回,你他媽到底想幹嘛?”
李安迪怒氣沖沖的聲音從聽筒傳來,顧青衍道:“說完了嗎?說完了我挂了。”
“不是顧青衍,你懂不懂啊,這是多好的資源,多少人求都……”李安迪似乎更激動了,幾欲破音,口水都要從通訊器裡濺出來,說到一半卻忽然一卡殼:“等下……老闆來電話了,我之後和你算這帳,估計就是二少告到跟前,說你昨天那事兒,顧青衍,别怪我沒提醒你,要是二少下令封殺,日結你也幹不了了。”
李安迪點擊挂斷。
電話隻剩下忙音,顧青衍随手一滑,又看見了兩人的聊天記錄。
合同白字黑字,被李安迪用塗抹筆标紅,
——簽約期間,乙方需無條件配合甲方工作安排。
——乙方如果拒絕甲方安排的節目邀約,需要支付賠償金。
——簽約時限:二十年。
這樣薄薄的幾頁紙,就框死了他的二十年。
顧青衍盯着合同界面發了一小會兒呆,鮮紅的字體倒映在他的瞳孔,他的目光像是在看手機,又像是再看像很遠的地方,直到拍攝重新開始,他才如夢初醒一般,将手機收回了口袋。
工作室中,李安迪正在接電話。
對面是公司的總負責人,他的頂頭上司,李安迪捧着手機,點頭哈腰:“欸欸欸,聽着呢聽着呢,沒在忙,王總您說,您說。”
“呦,總公司給您打了電話呀,哎呦您看着事兒鬧的,我們這兒都沒什麼重要業務,這是犯了什麼事兒,勞駕總公司來電話啊?”
“啊,顧青衍啊,有這個人,是我在帶,那人脾氣是有點古怪的,清高的很,不知道自己吃幾碗飯的,他得罪誰了?沒事您說,我能教訓他,他臉皮薄,我硬塞兩部片就乖了……啊?”
“不,不是,你想哪兒去了,你先聽我說。”
李安迪一頓,電話那頭,他頂頭上司的聲音清晰傳來:“小李啊,剛剛總公司,也就是我的頂頭上司給我打電話,說他的頂頭上司給他傳了話,你手下這個小顧啊,是某位大人物的一個朋友,那人和我上司的上司說,這小顧啊,脾氣有點不好,喜歡闆着臉,但人不錯,有天賦,你平常照顧一下。”
李安迪:“……啊?”
他捧住手機,茫然:“您上司的上司?”
“我上司,就是總公司的,我上司的上司,那估計是總公司的那位高層,具體是誰也沒說,我也不方便打聽,總之,你知道有這回事兒,人家小顧肯定不在我們這兒久待,以後肯定要去那位身邊的,你對人家好點,留個好印象哈,就這個事兒。”
李安迪:“……”
尬笑凝固在他的臉上,接着化為茫然,又化為驚愕,又化為尴尬、惶恐和無措,李安迪手心出了點汗:“這顧青……顧先生,和那位是什麼關系啊?”
巨大的不真實感籠罩了他,李安迪感覺自己在做夢。
顧青衍在他手下呆了兩年多,雖然渾身是刺有點棘手,但有合同拿捏着,再恐吓恐吓,總體還是聽話的,不知名的藝人嘛,誰不是這樣被經紀人捏着過來的,李安迪覺着再多磋磨幾日,遲早将他的刺兒全拔了,畢竟是拍片傳網上給大家看,還是去脫給二少一個人看,他相信顧青衍心裡有數。
這兩年來,李安迪沒少壓榨,也沒少冷嘲熱諷污言穢語,那記錄至今還保存在兩人的聊天記錄裡呢。
也沒聽說顧青衍身後有人啊?
真要有人,還會一簽二十年,那麼好的臉那麼好的條件,卻連個正經角色都拍不了,天天去跑日結的龍套。
李安迪小心翼翼:“誰吩咐的,是謝二少嗎?”
“不是,我聽我上司那口氣,應該比謝二少還要高一些。”
圈子裡都是人精,誰真有股權決策權,誰是花架子一目了然,謝臨溪就算在公司内處處受阻,那也是正兒八經的耀世掌權人。
李安迪讪笑:“不是?王總……是不是搞錯了?他應該不認識什麼人啊?還是那種關系比較遠,七拐八繞,兩年才想起來一次的關系?”
“不可能搞錯了,就是顧青衍這三個字,我上司一個字一個字給我強調的,我還能搞錯?”電話那頭說,“至于關系近不近,我覺得挺近的,哦,你說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我上司還囑咐了一句話,說是他上司原樣從對方那裡學的。”
李安迪冷汗都下來了:“什麼?”
“我想想……說是‘顧青衍的胃不好,讓他的經紀人看着他點吃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