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不甘心。
她兢兢業業在神廟侍奉這麼多年,為了成為合格的祭司幾乎把神廟當成了自己的家,凡人在神明面前本就該是卑微渺小,像蝼蟻一樣渺小且平等不是嗎?但憑什麼這個人一來就得到了神明眷顧,她甚至隻是跪在神像面前,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憑什麼就能引動神降。
這不公平!
這讓她這麼多年的付出顯得十分可笑。
巫女遏制不住心裡的妒意滋長,她看向高處的神像,憤怒幾乎要溢出眼眶。
為什麼?為什麼如此偏心?
……
祈福儀式很短,吟唱結束後巫使們睜開眼睛,沒有看到異樣,隻發現今天的煙氣似乎比平日裡缭繞地更久。
伏在地上的少女中醫在吟唱結束後終于恢複了一點力氣,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走,她現在十分需要找個地方降溫。
門外的青黛看到小江走過來,眼神冷漠地避開她伸過來的手。
“青黛……”
小江渾身發紅,甚至連手成了紅色,原本鮮豔的嘴唇卻變得蒼白,“有水嗎?可以給我喝一口嗎?”
青黛視若無睹,依舊寒着一張臉,冷哼一聲,“還想喝水?不是說不想住在神廟嗎?還待在這兒做什麼?”
小江手撲了個空,對青黛突然的變臉感到困惑。是她哪裡做錯了嗎?
回家的路上,小江依舊想不通到底哪裡得罪了青黛,回想起告别時青黛的眼神,甚至不是平日裡嫌棄她的眼神,更像是恨?
可是為什麼要恨她?明明上一刻青黛還在考慮她的安置問題,幾乎要讓她以為青黛真的想照顧她。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了,但遭到這樣的對待還是會讓小江覺得有些受傷。好在離神殿越遠,她身上的熱度就消退地越快,再忍一忍就過去了。
江家的門關着,還是她離開之前的模樣。
小江推開門進去,整個屋子裡除了門的吱呀聲再沒有任何聲響,屏風後也沒有動靜,整個屋子靜得可怕,沒有活物一般。
心裡突然就開始惴惴不安起來——小海,也離開了嗎?
小江迅速沖到屏風後。浴桶中,鲛人靜靜地躺着,閉着雙眼,面容沉靜如水。
鲛人緩緩睜開眼睛,凝碧一樣的眼眸冷酷森然,看到眼前人的瞬間瞳孔驟然緊縮,宛如醞釀着風暴的海面。
他其實在她一進院門的時候就聽到了腳步聲,他知道是她回來了。但是,一股說不清的道不明的情緒裹挾着他,讓他不願意給她好臉色,不安、煩躁、惱怒……甚至帶着一點憎恨。
憎恨她把他丢獨自在房間裡,已經過了整整三天。
她撲到桶邊,“小海,我回來了。幾天沒換水你應該很難受吧。抱歉,家裡出了些事情,今天才能回來。不過你放心,以後我都會好好照顧你的。”
鲛人隻當沒有聽見。
小江打完招呼之後便開始幹活,打水、換水、清潔浴桶……一套養魚流程走下來,小江覺得似乎能從這些瑣事中重建被父親失蹤所毀掉的一些日常秩序,好像如果還能這樣養育一條鲛人,她的日子就還能過下去。而且她發現,或許是鲛人體質特殊,隻要在小海身邊,她的熱症就會緩解很多。
但是小海今天似乎對她格外冷淡,對她的話也不作任何回應,就跟剛把他救上來那會兒似的。
幾天不見,他該不會把她給忘了吧。糟了。
鲛人被小江重新放回換滿清水的浴桶,忽然聽到一句問話,“小海,你不記得我了嗎?”
少女的目光充滿困惑,見他遲遲沒有回應,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開始自言自語道:“書上說,魚的記憶力很短,鲛人也是魚,那鲛人……”
小江拍了下腦袋,喃喃自語,“完了完了,幾天不見全白幹了。”
這幾聲嘟囔一字不差地落進鲛人的耳中,和她生活在一起,讓他有時會非常讨厭自己天生的敏銳聽力。如果沒有聽見那些蠢話,他還能繼續心平氣和地扮演一個美麗的寵物,但現在他拼命克制,才能忍住敲敲她腦袋的沖動。
記憶力不好的是金魚,關他人魚什麼事!
在她心裡,他和金魚是一樣的嗎?
所以可以一聲不吭抛下他,讓他一個人在原地等待。
是這樣嗎?江、漁、火。
鲛人目光靜靜地注視着她,想透過她的表情看出點什麼。但少女卻俯身過來,溫柔的金色目光和他相接,她輕輕挑開粘在他臉上的一縷濕發,“不過沒關系。小海,隻要你還在,我們就可以從頭再來。”
“隻要我還記得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