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貼上青年的額頭,唇角笑意漸深。
沒關系。
沒有人能從他身邊帶走他,如果有,把那人殺了便是。
雪花浮塵一樣被重物摔落帶起的風吹得四散開來,謝瑜青吃痛地揉着胳膊,幸好他下意識擋了一下,否則這一摔他少說得淤青一大片。
“不要心浮氣躁,輕功的基礎需得牢靠,否則如何禦劍。”沈月九持着竹鞭抱臂站在一旁,眸中帶着幾分笑意。
謝瑜青站起身,随意的将殘雪拂去,“再來一次。”
“謝公子,”冠容不知何時出現的,他的眉毛微擰,看向沈月九的目光帶着不滿,他徑直走向謝瑜青,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将藥吃了再練吧。”
一顆圓潤的白色丹藥躺在盒子裡,晶瑩透徹的光澤宛如上好的珍珠。謝瑜青如今瞧見這些東西都難免想起一些他不願回憶的事情,他不敢拒絕,隻能接受。
他拿過那顆丹藥,囫囵吞下去。這丹藥入口即化,薄荷一樣的清涼,不多時小腹丹田處便有一種充盈的暖流感。
謝瑜青不傻,自然清楚這是賀蘭瑾特意送來的。
他抿抿唇,還是沒有開口,手指不自覺的摩挲着衣角。冠容瞧出了他的局促,知趣地行禮離開。
謝瑜青繼續修習輕功,有些走神的他錯過了旁邊沈月九看向某處時,那一閃而過的嘲弄笑意。
前兩日晖天宗宗主親自登門帶走了殷淮,前院便開始忙碌起來。臨近年關,掌事另外分發了賞銀,說是用作過年添新衣的,可實際上無人不知這是因為家主大喜。
明昭園裡的奴仆都是掌事專門挑出來送去的,住處都是單獨撥出來的下房,是以即便聽說了有這麼一個人,實際上他們并沒有見過。
園中的積雪清掃得幹淨,幾個身穿淺藍制服的家奴正将花廊裡的卷簾換新,許是難得的閑職,園中一時熱鬧起來。
謝瑜青倚在欄杆處,遠遠看着她們嬉鬧。
“怎麼躲在這裡?”身後響起男人沉穩的聲音。他下意識回頭,隻見沈月九帶着笑意走過來。
兩人相處了這些日子,謝瑜青早已沒了剛開始的戒備。沈月九脾氣好,行事作風都格外細心溫和,是以對他而言,沈月九如今更像是他的朋友。
謝瑜青笑笑,“有些無聊罷了,無處可去,就在這裡呆一會。”
沈月九看着他,随着他的視線看向那處熱鬧,“阿青既喜歡熱鬧,何不過去同她們一起?”
“不了。”青年利落的回答讓他愣了愣。謝瑜青眉毛緊擰,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沈月九若有所思地垂眸,唇角勾起的弧度愈深:“阿青每日都隻在這裡活動,想來是厭煩了的,不如趁着這幾日山下有桃符市,我們一同去看看?”
謝瑜青抿唇,腦子裡閃過血肉模糊的一大片,他搖搖頭,袖子被他攥緊。“不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還是算了吧。”
沈月九看着青年離去的背影,有些陰沉的眯了眯眼。
謝瑜青不是一個喜歡冷清的人,他看得出他有些猶豫,可最後依舊沒答應。如果不是他變了性子,就是某個人給他灌輸了些什麼。
每日拘在這一方天地裡,謝瑜青不郁悶是假的,可他不能牽連到無辜的人,他不想再因為他而死去更多的人。
對賀蘭瑾這個人,謝瑜青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一方面,賀蘭瑾救了他,給他一切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昂貴有趣的禮物和珍稀書卷流水一樣送過來,他不可能不感激他。甚至他有想過為報這些恩情,即便自己做最下等的工作,隻要能賺到很多錢,他都願意。
可另一方面,他又怨恨他。賀蘭瑾權勢滔天,幾乎隻要他願意,他就能随意的抹殺掉任何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迹。他忘不了他所見過的慘烈場面,那隻不過是他動動手指就能做到的事。他也不喜歡每一次即使他用力掙紮,可無論如何也逃不了的無力和堕落。
他說不清楚,就隻能自己忍着。
偌大的伏靈閣内,彩繪嵌寶的紫檀木做圍,淺色紗幔依柱垂落,瑪瑙水晶穿成的珠簾懸地。室内靈氣缭繞,靜谧無聲,中央擺放着的龍盤靈石流光溢彩。
素衣男子靜靜立在龍盤前方,指尖纏繞的符紙小人随着他的動作落在了靈石上。
“主子,”珠鍊脆玉相撞,冠容捧着紅木托盤進來,停在屏風後,“謝公子他親手做了玫瑰乳酥和燕窩粥,您多少吃些。”
賀蘭瑾微微一怔,“阿青做的?”
“是。”
衣角翻飛,劃過玉階。
素手撚起一塊乳酥,他動作一停,問道:“阿青今日,可同誰說過話?”
冠容不說話,半晌,賀蘭瑾哼笑一聲,垂眸将點心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