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蜀山腳下已經排起不見頭的長隊，周葵帶着高泠七排進了隊中。

四周起了霧，遠近隻能看見些散落的火堆，寒天裡，那些輕微的交談聲似乎也包上了冰，碰撞起來丁零當啷脆響。

人還是那些人，可是再也吵鬧不起勁了。

周葵待在這樣的環境中，難得也有些緊張，高泠七更厲害，裹緊霍琦送的那件外袍還在一陣一陣發抖。

周葵有心安慰，可越開口，高泠七抖得越厲害，她幹脆閉嘴了，她确實不擅長這個。

沉默一陣，倒是高泠七主動開口了：“周葵，你不怕他們嗎？”

周葵含糊說：“怕啊，當然怕。”

高泠七又打了個冷顫：“我也怕，要不是快死了，我這輩子也不會來蜀山，我想活着。”

高泠七半張臉都縮進了衣服裡，那雙眼在人群裡巡梭，看着人們臉上的糾結和希冀：“我知道大家也都怕，我一路走過來，都在講誅佛滅道，皇老爺說的，要徹底斷絕和修仙界的聯系，好多佛寺已經被砸了，可來的人還是這麼多。”

周葵心裡一咯噔，她知道仙凡不合，可沒想到矛盾會激烈到無法共存的地步。

高泠七聲音怯怯的，卻透出股叫人心寒的冷意：“你說我們能中嗎？”

周葵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再次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高泠七沖她笑了下：“周葵，你是個好人，你一定能中的。”

周葵點點頭：“希望我們都能中。”

他們又等了陣，時辰一到，百來個蜀山人身穿黑白道袍禦劍而來，一直雲山霧罩的蜀山，随同他們撥雲見日現出一條巍峨山道，那條高不見頭的蜀山道上，刹那密密麻麻全是劍光。

人群不自覺抽氣。

蜀山人上前，為首一青年未語先笑，抱拳行禮：“蜀山今日試煉，選拔蜀山後輩，一概考核，不會禍及生命，陪同諸人盡可放心。我等百名護山弟子在此以心魔立誓，一日為期，凡有一未歸未入者，定會給諸位一個交代。”

“考核完畢，我等也會護送諸位歸家。飛舟從哪裡接的，就會送回到哪裡去，飛舟接的時候是多少人，回去的時候核對的也會是多少人，絕無遺漏。”

“好！”人群不住叫好，氣氛肉眼可見放松了不少。

周葵也下意識多看了這青年幾眼，隻覺得這人一身氣度，可是怎麼看怎麼心生好感，确實是個進退大方的場面人物，沒想到蜀山還有這種人，蜀山真是什麼人都有。

考核沒有生死危機，這又是個跟她看的小說不一樣的地方，也确實讓人踏實不少。周葵正在稀奇，心裡猛地警覺，她這時候才意識到蜀山的承諾太重了。

百名護山弟子護衛，能在天下第一大派做護山弟子的，哪個是簡單的？可在這裡卻全都用來給一群不知道能不能入門的弟子兜底。她想起來高泠七顫抖的身影，高泠七說，如果不是要死了，不會前來考核，那根本不是誇張的說法。她察覺到了，仙凡之間的矛盾不是她想象的那麼簡單，恐怕早已牽涉了彼此的生死和血仇。

可到底是什麼？這個世界的仙凡如此古怪，究竟發生了什麼？

“蜀山考核并不複雜，登山路，諸位隻需要記着一點，一心向上，登頂者即通過考核。”青年說完，早有準備讓到一邊，“現在，考核開始。”

人群立刻一陣激蕩，下一刻，大大小小的人一起朝着山道沖了上去，周葵登時就跟高泠七被沖散了，她再顧不上思考，身不由己被裹挾，朝着山道去了。

周葵在人堆裡撲騰半天，好不容易才重新站在地上，她在縫隙裡插空往前穿，躲避着左右的腿腳，盡力保證自己的安全。

她第一次覺得小孩子的不容易，隻是去山腳的一段路，跟她以前闖機關花的心力也差不了多少。

過了蜀山石碑、正式進入蜀山山門的同時，周葵停住了，幾乎所有人都停住了，一聲悠長空靈的鳥鳴破雲而來，那聲音有些類似鲸歌，可又分得出是鳥叫，讓人瞬間就覺得，這就該是屬于仙門神鳥的聲音，

他們不約而同望向高空，隻見到一點疾去的黑影，心中幾乎不由自主地惋惜，惋惜沒能看見神鳥的全貌。

那聲音還在腦海中一遍遍回響，久久不息，即使今日落選離開，此生再聽不到蜀山，也記憶彌新，難以忘懷。

“諸位，時間寶貴，還請快些上山吧。”青年的聲音打破平靜，他好心提醒，也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畫面，語氣卻半點不讓人羞惱。

衆人被喚回神，也沒人尴尬，一個個再次朝着山道沖了上去。

周葵也跟着再次動身，終于快要接近山道，她眼前一亮，來了，修仙小說中最經典的登山考核。

隊伍最開頭的人已經到了山道前，一步踩上去，有人成功踏落，有人滿頭大汗也始終落不下腳，這就是爬山考核的第一道分水嶺，隻有擁有靈根的人才能上山道，沒有的人不論如何優秀，連測試的資格都沒有。

這隻是第一步，卻是天塹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