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所有弟子都懵了。
短短一句話,他們卻怎麼聽不懂?
張守鶴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修仙界群魔肆虐,是我們來到這裡,占領了這片土地,然後把群魔逼退圍困在了十萬魔淵,這片土地的西北。可是魔天生天養,這片土地依舊會不斷孕育出新生的魔,這就是新故門遭遇的劫難。”
弟子們震撼不能言語,他們看着周圍,踩着腳下這片土地,依舊難以置信,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的外來者。
霍琦感受着不斷吸納的靈氣,滿眼不解:“這片土地靈氣充盈,分明該是仙家福地,不見半分魔氣,又怎麼會生魔?怎麼可能生魔?”
張守鶴笑了:“你周圍有火靈氣,有水靈氣,你怎麼知道,沒有魔氣?”
再次鴉雀無聲,在場諸多弟子,無論來自凡人界,還是自小便熟悉修仙界,無一例外覺得長久堅持的世界在動搖,他們過往都好像生活在一場巨大荒謬的騙局中。
周葵同樣震驚,她幾乎瞬間想到了莊淮胥說過的一句話,靈根既能吸納,那便也算靈氣的一種,你也可以叫它暗靈氣。
她那時候以為自己能吸納到魔氣,是因為自己的暗靈根吸納來了遠方的魔氣,師父也不過是在安慰自己。可如今再回憶感受,卻反應過來了,那些魔氣确實原本就在身周,和其餘所有靈氣融在一起。師父說的似乎并沒有錯。
魔氣就像本屬于自然靈氣體系中的一部分,有光就會有暗,有靈就會有魔,從來不可能剝離。
隻是按照張守鶴說的,如今人們雖然承認靈氣魔氣的平衡,卻還沒有真的承認,魔氣算是靈氣的一種。
周葵想,她還是覺得莊淮胥說的對。
張守鶴審視周圍一個個發懵的弟子:“所有的靈氣魔氣,在自然中共生共亡,靈氣越強的地方,魔氣也越強,我們認為的仙家福地,在魔眼裡,自然也是最好的魔窟。”
“至于十萬魔淵,同一片土地,你們以為,那裡跟這裡又會有什麼天壤之别?”
“凡人厭惡修仙者,便是由于,靈氣所在,便會生魔。”
“修仙者現身凡人界,在凡人眼中,便是帶來災厄的根源,于凡人而言,修仙者與魔無異。”
周葵始終想知道仙凡不合的究竟,如今猝不及防知道了,卻沒想到背後的原因如此棘手。
這是靈氣本身帶來的隔閡,隻要修仙者一日不放棄靈氣,凡人就永遠不可能放下畏懼,修仙者在他們眼裡,就是會帶來魔的災星。
可讓修仙者放下靈氣,那還是修仙者嗎?他們不會放棄的。
不說已經修仙接觸過力量的,即使從未沾過靈氣的凡人,心中也是對那個巍峨浩渺的世界抑制不住的敬畏渴慕,那是人争強求生的本能。他們一邊害怕,一邊又一輩輩将孩子送上山,從此,親眷離散,仙凡分隔。
她唏噓又憂愁,如果不是這麼棘手的問題,蜀山還有其他門派的修仙者也不至于至今束手無策。
張守鶴觀察弟子們的反應,看他們一個個迷茫震驚,痛苦無措。
他說得很慢,給了弟子們足夠的反應時間,慢慢終于有幾個弟子從迷怔中清醒過來,其中有最先提問的霍琦,還有林空鹿等。隻是依舊還有一大批弟子彌足深陷,久久無法勘破。
張守鶴語氣嚴肅:“然人魔之争,人族求存,并無過錯!”
“人道至今,所行皆不得已。魔族弑殺殘忍,自魔族肆虐,肉體凡胎淪喪魔口,人幾經滅族,先賢于死地中勘破修行之道,後曆數不知道多少劫難,方有今日。雖經典失散,傳承不複,可寥寥尋得隻言片語,便知舊世慘烈。”
有人警醒,一身冷汗醒來,也依舊有人越沉越深,連張守鶴的話也聽不到了,崔會和幾個弟子身周出現了混亂的靈氣流。
那是道心不穩,走火入魔的征兆。
不過修仙界的走火入魔,并不是就此轉修魔了,而是靈氣失控亂竄,暴起傷人,最後修真者自己筋脈爆裂死去。期間狂躁模樣跟魔傷人類似,所以叫做走火入魔。
張守鶴眉頭一皺,霍然提高了語調:“都說魔氣無處不在,無法感知,但這裡有人可以!周葵!”
淪陷的弟子們一下子都忘了自己在沉溺糾結什麼了,震驚看向周葵!
崔會頭已經下意識轉了過去,腦子慢了一拍,于是看起來有些呆滞:“啊?”
周葵忽然被所有人盯着,頓時有種被戳穿秘密的恐懼,可是她望了一眼張守鶴,還是點了頭:“對,”她怡然不懼,“我是暗靈根,我能感應到魔氣。”
“魔氣一種暴戾的力量,吸收之後,我确認人會被幹擾情緒和判斷,長久之下,迷失瘋狂都不為奇。不過隻要靜心守神,不去吸收,魔氣不入體,也奈何不了什麼。”
所有弟子由然生現一種本能的畏懼,卻聽張守鶴冷哼一聲:“怕什麼?怕周葵控制不住入魔殺了你們?你們不如自己先試試不吸收自己靈根屬性的靈氣,去感應其餘屬性的靈氣,連這個都做不到,還有什麼資格去懷疑她?”
“怕周葵失控?她比你們可強多了,一群沒用的玩意兒。”
弟子們立刻一陣羞愧,也同時意識到了,周葵如今能出現在他們面前,究竟挨過了一場多麼難熬的風雨。他們情不自禁對周葵産生敬意。
可也有人還在擔憂:“可是萬一……”
“這裡是蜀山,輪不着你們操心,有萬一,劍仙就會第一個殺了她。”
那人立刻急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劍仙不是她師父嗎?不能救救她嗎?”
張守鶴似乎渾不在意:“入了魔要怎麼救?”
他說着話,一直不以為意注意着周葵,周葵也感覺到了,她回:“弟子明白。”
周葵其實一直都知道張守鶴說的這些,隻是之前沒人說的這麼直接。
恐怕張守鶴是怕她年紀小還搞不清楚狀況,特意來提醒她,不要誤入歧途,葬送性命。
在師兄弟們面前直說,也是知道周葵的靈根遲早會暴露,挑個合适的時機說了,師兄弟們不會太過介意。
她明白,這個師父也是用心良苦。
就是周葵面對一地擔憂心疼的眼神,實在不太适應,就連林空鹿都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