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姜風鈴隻是遲緩地眨動睫毛,連客套話都慢了半拍。
擦肩而過的瞬間,夏潤則甚至能嗅到她呼吸間沉滞的酒氣。
每一處細節,都明晃晃地暗示着:沒有想念、沒有牽挂,她早就把他抛在腦後。
重逢的驚喜被不安蠶食,這是不是代表着——
她不想跟自己産生聯系?
夏潤則突然覺得呼吸困難,悶得快要窒息了。
——是的,莫信跟傅嬌分手了。
理由無非兩種:新歡,或是舊愛。
前者的可能性不大,那麼就是後者——
林楊和莫信交情不錯,聽他提起過,莫信這幾天都沒回莫宅住。
人在首都,能去哪兒?
夏潤不敢細想。
但姜風鈴的性子他清楚,是不會吃回頭草的。
可他沒有底氣——
論感情基礎,他比不上莫信;論了解程度——恐怕也未必勝得過。
夏潤則突然覺得小腿有些發麻,快要站不住了。
姜風鈴正好推門而出,發現夏潤則仍站在原地,摸了摸耳後,随即低頭錯開視線。
腦域芯片在酒精裡泡軟了,冰冰涼涼的水流過指縫,恍惚間,神經末梢又短暫地重新相連。
“你看,好不容易又碰上——”
夏潤則故作輕松地晃了晃手機,亮出微信二維碼的綠□□面,“加個微信?以後有工作機會,我也可以推給你。”
普通同事交換微信本該像遞名片般尋常。
可面對姜風鈴,他做不到。
每個音節都打着顫,用那些蹩腳的借口、别扭的措辭——
他清楚自己藏着什麼,藏着欲//念,藏着肮髒的、不道德的、見不得光的心思。
“加我經紀人吧,工作都是她幫我處理的。”
姜風鈴抽紙的動作和回絕一樣利落,“我把她微信報給你——”
她說得有理有據,酒精浸潤的眼眸浮着霧,卻沒有玩笑成分。
剛才腦域芯片短暫啟動,姜風鈴反應過來了——那麼有名的導演,怎麼可能主動找上自己這種籍籍無名的小演員?
或許世上真有伯樂,但絕不會出現在名利場裡。
更可疑的是,所謂的包廂,整個空間就抵得上盛開和她公寓的面積總和了——
棋牌室、會客廳、茶室一應俱全,這種規格的會所,真的會拿衛生間故障的包廂待客?
“sheng——”
她真的在念微信号。
珊瑚色唇瓣微微啟開,夏潤則便急不可耐地打斷了她。
“不是——”
每個音節都是破綻,都在欲蓋彌彰。
此刻,姜風鈴的目光正籠罩着他。
那雙棕綠色瞳孔裡浮着探究、不解、好奇,可醉意漾在眼底,卻越發迷離——
她不得不費力聚焦視線,這般直白的注視反倒讓夏潤則難以招架。
那目光太幹淨了,映得他越發不堪。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是我想要你的微信。”
果然,夏潤則是别有用心。
高級會所隔音效果一流,但走廊實在是靜得出奇。
包場的高級會所、巧妙的包間故障、恰到好處的偶遇——這麼大費周章就為了要一個聯系方式?
酒精讓思維變得遲緩。
姜風鈴大為不解,試圖從混沌裡找到自己的思緒。
她高強度玩手機的時候,研究過軟件app。
這不過是當下最普通的聯系方式之一。
這個時代的通訊技術遠不如廢土時代發達——
譬如作為國部研究所副所長的陳新,擁有随時調取任何人聯系方式的權限。
任何時間、任何坐标、隻要她願意。
沒有權限的人,無法主動聯系她。
同樣,她也無法主動聯系沒有給她開放權限的人。
她已經習慣了這種被動。
微信賦予每個人拒絕或接受的權利——這是她第一次用平等的目光審視這段關系。
夏潤則等着她的答複,身體不自覺前傾,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姜風鈴的鼻腔突然鑽進一縷霧霭沉香的氣味。
又是這個香水味。
首日登島時,這氣味曾出現過,後來漸漸淡成幾近聞不見的殘香,隻有湊近才能捕捉到一絲裹着體溫的尾調。
此刻,它鮮明地漫在空氣中,激得姜風鈴耳後泛起癢意。
她摩挲着耳後肌膚。
要是接受,夏潤則就成為她在這個世界裡,第一個主動建立聯系的人。
這個認知讓姜風鈴指腹微微發燙,血管在皮膚下悄然舒展,神經元一陣一陣分泌着多巴胺。
記憶突兀地亂竄,她記起——上次捉弄夏潤則時,他那漲紅的耳廓。
酒意讓頑劣膨脹,生出一些旁的心思。
她擡眼跌入焦灼的眸光,所有盤算卻又頃刻消散。
呼吸間交織着酒氣,在鼻尖打轉。
她竟鬼使神差道:“好啊。”
她同意了!
不過是個微信好友申請,夏潤則卻難掩激動。
塌陷的胸腔逐漸被填滿,呼吸頓時順暢起來,目光自然移向對方含笑的嘴角。
“我掃你。”
話音未落,他俯身弧度過大,睫毛幾乎要碰到姜風鈴的發絲。
那香氣并非純粹的松脂冷冽——酒氣氤氲間,竟蒸騰出幾分暖甜的餘韻。
他下意識偏頭追尋,卻被“叮——”的提示音驟然打斷。
在掃碼完成的聲響裡,他戀戀不舍地直起腰。
“那我先走了。”
“嗯,拜拜。”
姜風鈴的驗證信息處理得很快:
【你已添加了不喜歡吃姜,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走廊,夏潤則才收回目光,點開她的頭像——
是隻整張臉埋進飯盆的卡通橘貓。
夏潤則若有所思地點開表情搜索,精心加載了一整排貓貓狗狗的表情包。
最後,選中一張既得體又親切的問候圖——
被捏住雙頰的可愛柴犬咧着嘴,豆豆眼笑成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