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天氣行走在軍中，周圍的人仿佛帶了一絲窺探，一股寒氣從衛舒的腳底升起，她鼻子裡哼了一聲，還不是因為昨日和劉備“略有龃龉”！軍營也是人情社會，劉備對諸葛亮禮遇有加，衆人對他态度便好些，到哪都是這個道理。

衛舒覺得不過是争執了幾句，但她大概能想象到以訛傳訛的誇張程度，可能是劉備砍斷桌角之類的，底下軍士想在亂世苟活得舒服一點，還是要看看哪片天下雨的。

曹操輕易拿下荊州，心态自然而然膨脹起來，幾十萬大軍不能白跑一趟，随即想與孫權會獵于吳，恰好促成孫劉聯盟，有人提議劉備的兩個女兒去聯姻，劉備捋了捋胡須，即使不聯姻，也該到了婚配的年紀，确實值得考慮一下。于是昨日劉備來找軍師們商量，諸葛亮在東吳，徐庶和二爺操練水軍，在盤點糧草藥材的衛舒咬了咬嘴唇：“此乃主公家事，衛舒不好參與的。”

“哎，子逸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其實前幾日兩位女公子不知從哪聽來的消息，已經來求過衛舒，希望拜她為師，不過是不想嫁人罷了，年紀略長的看着有點主意，年紀小的那個隻知道跟着姐姐磕頭。衛舒歎了口氣，這年紀也太小了，眼神像被殺前的小獸。

衛舒不知道誰給她們出的主意，讓她們來求她，也許是強烈的本能，也許是已經求過她們的兩位叔叔未果，衛舒沒扶她們起來，這事不好辦。

那些身份低微的軍ji可以被衛舒搖身一變，變成自己的親衛、侍從，沒人會在意一群小民的死活和下落，衛舒對外說全殺光了，反倒衆人生出幾分敬畏之心來。這倆活生生的貴女。。。。。。

“你們跟着我，是很苦的。”衛舒蹲下來跟她們講話，“你問問她們，我很兇的。”衛舒指着自己剛收的幾個侍從。

幾個侍從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總好過身無長技被夫君随意丢棄下馬，最後還要自刎免于羞辱。”大的小聲嘀咕。

“哎哎哎，這話可千萬不能說給别人聽啊。”衛舒趕緊捂住她的嘴，諷君之惡可不是任人擺布的棋子的明智之舉，“我可沒聽見，也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孩子看着天真可愛，實際上心裡門清。

“好吧好吧，我盡力勸一下你們父親就是了。”衛舒答應下來。

“主公，兩位女公子年紀尚小，不宜...婚配。夫人病逝，下人看顧不周，可以送到我這裡來，學些...”衛舒一時也想不起自己能教些什麼女子能學的東西，“行醫之術什麼的。”

“若說年紀尚小，可也已到了交五算的年紀了。”劉備掐着手指算了算。

你缺這五算嗎？衛舒真想說出來，孩子沒在乎過，生辰難為你還記得。

“主公可否問過兩位女公子的意願？”衛舒問道。

“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古來如此。”劉備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看着衛舒。

“東吳遙遠，盲婚啞嫁，萬一所托非人，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

“盲婚啞嫁...”四個字被劉備皺着眉重複了一遍，“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啊，不說兩個小女，備婚娶前也未曾見過幾位夫人，不也相敬如賓麼。”

雖然她知道這些道理無論如何都講不通的，但衛舒肩負兩位女孩子的使命，她避免長坂坡之禍，可不是讓兩個女公子去和親的，隻好硬着頭皮繼續勸：“主公，與東吳聯姻之事，我與兄長元直早有主張。”

繼而衛舒一咬牙，撲通一聲拜倒：“兩位女公子前幾日來求我收留，她們與主公聚少離多，母親早亡，從小沒過幾天好日子，現在又要嫁到人生地不熟的東吳，主公就沒有慈父之心嗎？”

“我沒有慈父之心？！”劉備本就對自己多次抛妻棄子的經曆有所介懷，一下子也戳到肺管子上了，“父母之愛子，則為計之深遠，你哪裡又知道我的打算和深謀遠慮呢？我早已開始物色人選，怎麼會讓小女受委屈？！”劉備蹭的一下從位子上站起來，沒成想嘭的一聲，桌案被撞到一邊，桌上茶杯滾落，摔成碎片。衛舒吓了一跳，碎片在手邊迸濺，茶水幾滴滴落在手臂上。

劉備也驚了一下，連忙蹲下拉起衛舒的手檢看，白玉般的手上幾道紅痕，衛舒的手像觸電一般縮回去：“主公，不礙事的。”

幾個侍衛從帳外進來，跪下磕頭：“主公息怒。”

“哪裡就發怒了？不小心撞到桌角了，你們都下去吧。”劉備說完，轉回頭又讪讪一笑，“這個年紀了，有時候還是改不了這個脾氣。”

衛舒的心跳得砰砰，說不清是吓了一跳的餘波還是劉備那安撫的眼神。

“我一時性急，确實因為我不曾盡到過父親的責任。”他垂下眼眸，默默點了點頭，“那日我遠看人人逗弄阿鬥，單單你給她們梳頭，她們對你竟多有依戀，我知道兩位夫人的心思多在阿鬥身上，也許跟着你，還能快樂一點，就依你吧。”

昨日的事，今日軍中大抵都傳遍了，軍師與主公争執不下，主公把桌案掀翻什麼的，今晨糧官的态度出現細微的變化，不過衛舒無暇顧及，大戰在即，她要做的事太多了。

“子逸！子逸！等等我！”衛舒回頭看時，劉備已從背後追上來，隔着衣袖握住手臂。

“子逸，孔明從東吳修書回來，我還沒有看過，子逸與我一起去帳中看看？”劉備說話間和顔悅色，動作親密有加，讓人看不出隔閡。

衛舒心裡歎了一口氣，在軍中如此，大家立刻就會明白，衛舒還是受器重的。

劉備太了解人性細微了。

“好啊。”衛舒與劉備進帳，擡頭見關羽、張飛、徐庶、簡雍等人皆已坐好，諸葛亮書信中說了在東吳一切順利，過幾日與周瑜一起返程，共同商議作戰細則，五萬大軍随後就到。

在座的各位聽了都很高興，劉備看到信末還有一句，随即念出來：“周公瑾貌若潘安，連我也不得不歎服。”

衛舒聽罷立刻笑了，這是諸葛亮寫給她的，原是兄妹間的小玩笑，衛舒不喜歡參加詩會雅集，但諸葛亮每次去了她必問有沒有美男子啊，有的話下次就去。

笑完衛舒短暫地思念了一下兄長，正如兄長也思念了她一樣。

“你說到底得美成什麼樣啊？”衛舒回自己的營帳便開始跟自己的侍從讨論開了。

“我不信比子龍将軍還美，”這是子龍教的忠實粉絲。

“我不信比諸葛軍師還美。”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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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面上數艘大船成一條長龍，為首的船上令官揮舞令旗，船支收帆，一字排開。

“好氣派的大船。”來自21世紀的衛舒忍不住感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