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伊拉看到了哥譚的人。

最初的清教徒，拓荒時代的人，淘金時代的人，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那些人對着伊拉手中的羽毛伸出了手，他們對着伊拉說——

他們什麼都沒說。

然後伊拉看到了更多的鬼魂，啊，沒錯，能夠被掩埋在墓地裡的人無論如何都有家人和金錢，還有更多人，他們甚至連一塊墓地都沒有。他們的屍體被抛在昏暗的小巷中，和動物的飼料攪拌在了一起，在下水道裡腐爛或者沉入了哥譚灣的海底。伊拉可以看到他們，可以看到哥譚的人，可以看到鬼魂的容貌。

伊拉可以看到他們是怎麼死去的。

最常見的并不是槍支、炸藥或者毒氣，最常見的是疾病，伊拉在課本上看到過“金錢隻能買來藥品卻不能買來健康”，但這是理想的東西。殺人最多的疾病是傷寒，許多人就這樣倒下去沒有起來，明明隻要吃藥就能好，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吃藥的。在死因榜排行第二的是寒冷，第三的是用藥過量。鬼魂走向英雄，鬼魂走向伊拉。

看看我，鬼魂說，看看我，我曾經活過。

更多的鬼魂向着伊拉緩緩爬行。

破産之後在汽車裡燒炭自殺的白領的臉上還帶着一氧化碳中毒的粉嫩，用藥過量的妓女的頸動脈向着地面滴落着幹枯的血，被槍擊的混混頂着腦子向外流淌的破碎的頭顱，被衣架絞死的嬰兒拖曳着老鼠尾巴一樣的臍帶……鬼魂向着伊拉爬過來，鬼魂對着伊拉微笑，鬼魂讓伊拉看着燃燒的哥譚。

（這裡的土地是酸的。）

（伊拉，你為什麼那麼害怕哥譚？其實哥譚沒那麼恐怖，尤其是現在哥譚有着蝙蝠俠的保護——伊拉還記得媽媽這樣撫摸着自己的頭發，将自己抱在懷裡，媽媽相信英雄會保護好每一個城市，而伊拉隻能說這是因為自己的怪病，在他的夢中，他在哥譚遭遇了危險。但是，但是，這是謊言，伊拉不想去哥譚，是因為他能看見，他能看見……）

（鬼魂行走在哥譚的街道上。）

但是現在伊拉已經不害怕那些鬼魂了，鬼魂反倒讓他感到親切，因為他們沒有争吵，他們隻是圍繞着伊拉，他們在等待着伊拉，他們等待着伊拉說話。

然後伊拉問他們——你們想要什麼？

鬼魂笑了起來。

伊拉笑了起來。

然後他的手臂被超人抓住了，超人怒視着蝙蝠俠提高了聲音：“哦，然後呢，你打算讓一個孩子陪着你，作為你失去的兒子的替代品？迪克本來是不必死的！甚至大都會的人也不必死！如果你堅持給傑森複仇的話！想想傑森吧！發發慈悲！要是那孩子在天堂知道自己的父親為了小醜的死那麼大動幹戈，他會想什麼呢！”

然後超人終于看向了伊拉，他說，然後他說——

“伊拉，聽話，和我回瞭望塔。”

“你的戒指可能出現了問題，我讓綠燈俠去聯系了綠燈軍團，他們會解決這一切的，然後你就不會受傷了。”

然後伊拉看着超人。

“超人，我想要問你一個問題。”

超人的瞳孔在瞬間擴大了一點，伊拉可以認為這是一個恐懼的訊号，看啊，超人也會恐懼，伊拉想。

然後超人點了點頭。

然後伊拉問……

他問：“超人，你有沒有一瞬間想過，大都會可能還有幸存者？還是說你覺得要是大都會有幸存者，就太麻煩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一起來譴責你帶來了災難？”

下一秒他感覺到一陣巨力落在他的臉上，他感覺一瞬間的痛楚，在那陣痛楚之後，他的一側變得寂靜無聲，他可以感覺到血順着他的耳垂，他的臉頰流淌下來。他看到超人驚恐的眼神，和并未放下的手，他笑了起來：“你像個憤怒的孩子，超人，還是說我說中了？”

鬼魂們和伊拉一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