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夫人看看林知了的神色,仿佛這裡不是妓院,而是談事情的酒樓,心底納悶,她是何方神聖?哪個好人家的夫人跟妓院做生意啊。
錢夫人問道:“小娘子知不知道我們做什麼營生?”
林知了:“我一路走來發現你家最大,樓裡應當是些賣藝不賣身的藝妓。恕我直言,賣藝不賣身不過擡高身價的說法。入了勾欄,賣不賣還由得她們?”
錢夫人冷不丁想起昨日發生的事,樓裡的姑娘要贖身嫁給窮酸書生,她說得口幹舌燥非但沒什麼用,反倒怪她言而無信不想放她出去。
錢夫人氣得一夜輾轉反側。
若是往日,錢夫人不會大動肝火。
不久前錢夫人聽說一件事,去年贖身嫁人的姑娘帶着未出生的孩子跳河自盡。雖然錢夫人一直把姑娘們當搖錢樹,可也相處多年,哪能沒有一絲感情。
錢夫人說那麼多正是擔心樓裡的姑娘步其後塵。然要贖身的姑娘卻說她不會那麼不幸。錢夫人感覺林知了比她樓裡的姑娘通透,忍不住問道:“不知小娘子怎麼看待男人?”
“天下男兒多薄幸。不狎妓不納妾,萬裡挑一。”林知了不知她何出此言,也覺着不必騙她,“我認為有夫君不如有錢。”
錢夫人故意問道:“你有家纏萬貫,沒個男人也守不住啊。”
“男人就不會算計我的錢财嗎?也許會給我下毒,讓我人财兩空。”林知了道。
錢夫人想起她方才的話:“你夫君在京師是不是——”
“不是。”這可不能亂說。林知了打斷,“夫君待我忠貞不二,跟我賺錢不沖突。俗話說,不能一棵樹上吊死,我也不能什麼都指望夫君。”
錢夫人又問:“如果娘子是我這裡的人,我說如果,沒有冒犯之意,娘子會如何打算?”
“良家女子還會被夫家嫌棄,何況勾欄女子。倘若我攢夠贖身銀子,就買兩房奴仆幫我守住家業。亦或者收養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為我養老送終。”
“不嫁人?”
林知了困惑:“伺候那麼久男人還沒伺候夠啊?”
錢夫人愣了一瞬,她時常這樣勸樓裡的姑娘,可惜跟她心有靈犀的竟然是位清白人家的娘子:“林娘子,恕我直言,這荷包的繡法有些稚嫩。”
“什麼樣的東西什麼樣的價。您開個價吧。”
樓裡的姑娘們很少用荷包。秋天到了,姑娘們的扇子該換了,錢夫人這幾日正要把此事安排下去。錢夫人讓林知了等等,她到樓上拿來一個小包裹,裡頭有布有花樣有線,打開讓林知了過目,随後便問兩貫錢能不能做。
林知了不清楚,原身沒幹過這活,但比李記給的多:“試試吧。”
錢夫人叫小丫頭給林知了拿五百文定錢。
林知了問:“何時送來?”
“最遲二十日。”再遲天冷了,扇面又可以換新的。
林知了擔心天黑關城門,錢塞包裹裡就起身告辭。樓上的姑娘們魚貫而出,問道:“錢嬷嬷,誰家娘子找活找到我們這裡?”
錢夫人:“左右不是尋常百姓。”
“若是夫妻和睦,何必來我們這裡讨活?我是不信她夫君在京師沒有相好的。”
錢夫人對她的話很是失望:“你認為她會在意夫君心裡有沒有她嗎?男人在她心裡沒有那麼當緊。”
林知了緊趕慢趕到家還是天快黑了。
小鴿子這次沒有在門口等她。
林知了打開房門把東西和錢放屋裡就去廚房。小鴿子跟薛瑜坐在竈前,一個托着下巴發呆,一個盯着陶鍋底下的火。
林知了輕咳一聲,他倆陡然驚醒,小鴿子歡歡喜喜的跑過來:“阿姐!”
“又想阿姐了啊?”林知了抱起他。
小孩開心地雙腿蹦跶:“阿姐,我的糖葫蘆呢?是不是又忘了啊?”
林知了不自在地抱着他坐下:“明早阿姐進城買藕一定給你買糖葫蘆。”
薛瑜:“清晨隻有早餐點心鋪開門。三嫂,騙我們也上點心。”
林知了初來乍到,哪知道清晨有沒有賣糖葫蘆的:“糖炒栗子?”
“也行吧。”薛瑜的神色很是勉強,難壓的嘴角洩露了她滿心歡喜。
林知了跑一圈餓了:“晚上吃什麼?”
“娘說和面做索餅。明日她和二哥進城買稻谷。”
林知了:“再買一石小麥吧。”
話音落下,薛母和劉麗娘進來。薛母聽見了,想想家裡這麼多人:“那就再買一石小麥。”聞到肉香,估計煮爛了,她去和面。
林知了問薛瑜:“午飯誰做的?”
薛瑜嘴快:“我和娘啊。”
薛母不得不把嘴邊的話咽回去,聽到兒媳婦說:“去把二嬸和大嫂找來。”
薛瑜下意識看娘親。
林知了為了薛家奔波一日,薛母心疼身懷六甲的大兒媳婦也說不出偏袒的話。薛瑜一看她娘默認,到門外就喊:“大嫂燒火,二嬸和面。”
林知了抱着小鴿子起身:“二嫂,去我房間算算今日賺了多少錢。”到門外碰到二嬸,“琬妹妹的事我談妥了,日後你給她打下手。但不能耽誤做家務。”
薛二嬸嫌她斤斤計較,聽聞此話瞬間換了一副嘴臉:“文君,去把菜洗了,早點吃早點睡。”
劉麗娘聞言就把食盒裡的錢拿出來。
林知了把弟弟放書桌旁的椅子上,她找出一張紙:“買的桂花蜜比我們做的貴,花了兩百四十文。二十四份桂花藕用了二兩多一點,算它一百文。現在是吃藕的季節,雖說街上的藕不算多,但也便宜,用了七文。糯米算四文。算上我做竹簽的辛苦錢,二嫂,本錢一百二十文行嗎?”
劉麗娘看不懂她寫的,但聽得懂:“我們第一次做就賺了一百二十文?一半!?”
“不多。像我們在家不用租鋪子,不用買柴,應當賺七成。早知今日,去年做桂花蜜,現在用來做桂花藕,我們可以賺七成。”
薛母:“誰也不知道以後什麼樣。現在能賺到錢就夠了。”
林知了點頭:“二嫂,說好給你四成。”數五十文給劉麗娘。劉麗娘不禁說:“多了吧?”
林知了:“又不是外人。”
劉麗娘想給婆婆,林知了攔下:“飯後一起給吧。”
薛母懷疑兒媳婦又想趁機做些什麼,轉念一想沒有錢怎麼買米啊,隻當沒有看出她的打算。
薛二嬸做了半輩子飯,手腳麻利,一炷香就把面餅切成條。
林知了說的“索餅”很像她前世常吃的面條。在開水中加點豬油、鹽和胡椒粉,面條和青菜煮熟,薛二嬸給每人盛一碗,小鴿子和薛瑜一人半碗。
林知了等人進來端碗,薛二嬸走在最後端陶鍋。她把陶鍋放下林知了就拿筷子。薛二嬸脫口道:“你餓死鬼——”
“你别吃!”林知了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