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辦公室分開，之後幾天，秋思和李杳沒有再主動聯系。

日子向前過着，兩個内向不懂打交道的人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将自己閉合起來。

某天下晚自習後，班上報名運動會的同學三五結伴約定着要去操場訓練，聲音很大。

秋思收拾書包，正往裡裝書，聞言，還是下意識往李杳座位的方向瞟了一眼。

李杳瞬間察覺并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回了她一個眼神，往操場方向揚揚腦袋。

秋思明白她是在問要不要一起去。

秋思狀若糾結，但其實答案根本就是早已預見。

她不會去的。

像涉水過河，伸出腳尖去探深度到底是件更容易的事情，一旦到了要過河時，才恍然發現自己從沒有邁腳踏下的勇氣。

——

籃球比賽場次安排得慢，加上複活賽的賽制，決賽一直打到了十一月初。

深秋霜降，蕭瑟漸起，但學生們的熱情助威喚醒了這個沉睡的季節。

兩面班旗各立一方，旗手揮舞，西風烈烈，旗幟迎風飄展，随風滾動。

籃球場看台坐滿了人，到場觀賽的老師領導也不少。

一班是一路赢到現在的，一場複活賽都沒打過，此時士氣高昂。

比賽開始前，雙方進場熱身。

今天的天氣很配合，陽光送暖，廣袤藍天。幾招熱身動作下來，血液已經有了沸騰之勢，一路高升，直達沸點。

雙方全體隊員繞場一圈，随後面對站立，握手示意。

一番禮儀過後，比賽正式開始。

讓人納罕的是，剛開始兩分鐘時，一班就投出了全場第一個空心三分球，取得開門紅。

一班觀賽區一時沒反應過來，得分來得這麼快，還是何延清喊了一句，一班這才掌聲雷鳴，歡呼聲此起彼伏。

對面十班得了教練一頓訓，個個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

之後，上半場兩隊比分一直緊咬不放，差距拉不開三分，賽況相當精彩。

上半場結束時，後勤送水遞衣，雙方班主任以及教練員商讨對策，接下來下半場的重中之重就是拉開比分。

“白擎，你要跟周濤打配合，我看到有幾次周濤招手，你也沒把球傳過去。”

白擎推開遞過來的外套，說：“沒看見，專心顧着籃球筐了。”

“所以你在為難的時候就可以想想隊友在哪啊！”教練員一邊打着手勢，口水都噴出來了。

他又把謝吟年招近些，“那個籃闆下要有人，白擎一旦搶到球，你要立馬過去。不管是協助他投籃，還是搶籃闆球就都沒問題。”

謝吟年略作思考，正式點點頭。

休息時間很快過去，下半場開始。

大概是教練員的布局囑咐見效，一班各隊員的實力發揮了個十成十。

這其中上場的大部分隊員都是關系很硬的兄弟，初中一起升上來的，彼此之間一個眼神就什麼都懂了，傳球接球幾乎無失誤。幾場配合下來，大家不光打得酣暢淋漓，躊躇滿志，而且明顯擴大了領先優勢，将比分拉至了五分以上。

并且，這一領先一直保持到了下半場第一節比賽結束。

下半場第二節開始，也是整場比賽最後的時間。臨上場前，何延清千叮咛萬囑咐，叫他們千萬不要飄飄然，比分差距并不大，一定要堅持到結束。

一聲哨響，計時開始，最後十分鐘時間。

開始沒多久，十班率先沉不住氣，心焦氣燥，不斷撞人。

一開始還隻是小磕碰，手腳做得隐蔽，被發現也是拒不承認，裁判也實在沒辦法強行判定犯規。到後面，十班因着一直沒能進球，便開始發洩情緒，一班兩個主力直接被撞倒在地。

何延清氣急敗壞找對方班主任理論，“比賽第二，友誼第一，劉老師，班上學生這樣你還是要說兩句。”何延清雖說憤怒，但也是壓制着脾氣，語氣還算是得以控制。

沒成想，對方班主任一副不怎麼願意搭理他的樣子，心知肚明卻還藏污納垢。

何延清火氣差點沒刹住，還是一班上場球員叫住他，“老何，沒事，看我們怎麼給你争臉。”一群少年笑得坦然無畏，甚至嘴角還帶着輕蔑。

對手犯規，一班獲得罰球機會。

這群少年果然好樣的，命中率百分之百，無一失手，幾次罰球下來一班穩穩保持領先優勢。用實力回擊，也用實力嗤笑對手的無能。

反轉發生在倒數五分鐘時，對方一個三分球迅速扭轉了局勢，本已浸微浸消的士氣突然大增。

一班本沒覺得什麼，場上球員也依舊用心打好每一個配合，坦然自若。

但對方班上不知道哪來的人脈，比賽接近尾聲時，看台突然多了好多人，都是五中的學生，但大部分都是些沒素質的——

十班每次進球後他們倒還不算激動，但一班每次失手錯過球筐時，他們就大聲歡呼，欣然鼓掌。

可這能怎麼辦，不能打不能罵，何延清嘴巴張開都沒法說話。

十六七歲的男生畢竟還稚嫩，心裡受不得這般不公平，根本沒辦法做到無動于衷，這一下就失了陣腳。

于是最後的最後，十班以兩分的微小優勢奪得本場籃球賽桂冠。

比賽結束時已經是十二點多，早就過了下課時間，一班學生沒久留，何延清也讓他們早點回家。

身後的賽場依舊氣氛濃郁，慶祝也好雀躍也罷，聲聲叫嚣耳邊，一陣陣撞擊着耳膜。音浪一波又一波，擾得人頗為煩躁，心裡全是些不可名狀的東西。

一班同學一個個耷拉着腦袋到教室收拾東西，教室裡出奇的靜，隻有各自手裡窸窸窣窣的聲響。

下午，秋思按例從後門進教室，一到門口，就看見教室後面幾個男生并排躺着，後腦勺枕着胳膊，身上籃球服也沒換，大概是中午都沒回家。

一直到秋思大學畢業後的好多年裡，每回憶起那段校園時光，她都會想到這個場景。

秋思一直對青春這個詞充滿質疑，因為她的青春處處受掣肘，注定暗淡無華。

可青春遇到的這群人，他們曾一起喜悲，一同呐喊。

榮辱與共，早已是他們青春共同的裡程碑。

秋思看了眼，從前門進了教室。

下午上課前幾分鐘，何延清匆匆來了一趟，簡單安慰了幾句。他是個含蓄的人，再走心一點的台詞他也說不出來。

到晚自習的時候，他又搬了兩箱牛奶過來發給大家，還特意多說了一番話。

“今天我們确實是輸了，但是大家也看到了，比分隻差兩分，根本不能說明我們班實力就落後人家。可能今天就是差點運氣，但這事誰說得準呢。大家也千萬不要生氣，我覺得作為一個老師，我本不應該說這個引起公憤，但是确實，今天對方班級做得不太好。我們心裡知道就行，但千萬不要成為一個自己嘴裡的壞人。總而言之，輸了不代表什麼，大家就是好樣的。”

教室裡安靜得聽得見心跳，自從上午比賽結束，班上就一直都是低氣壓，氛圍沉悶。這會聽完這番話，教室依舊安靜，但卻可以感知到大家的情緒在慢慢松懈，像一個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這會回到自己家裡關起門來聊聊心裡話，還得到了家人極大的理解和開導。

幾個女孩子埋着頭，已經濕了眼眸，嘴角不斷顫動着。

失敗絕對是每個人成長的必經路，而少年不懼歲月長的原因就在于青春無懼輸與赢。

因為還年輕，有些東西或許拿不起，但沒有東西放不下。

因為未來還很長，沒有人能給他們設限。

——

周五，秋思一早到了教室，先到圖書管理員那登記，在班級圖書角借了三本書塞包裡。

上午第四節課下課鈴一響，就意味着正式放假了。

學校放大假時要求住宿生必須離校，秋思這次輪到回章美雲家。但她沒急着回去，中午吃了個面包，下午在教室看了一下午書，一直到五點多，她才将書頁合上，伸了個懶腰。

将近六點半，夜幕降臨，秋思才敲響章美雲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