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乍一聽的反應是無地自容,随之又深感自己的悲觀,最後覺得自己實在可悲。
自己的人生居然一直在靠等待,而最盼望的就是等待着長大,殊不知,想要的人生是靠争取,而不是靠等待。
時間不會帶來成長,行動才會。一盤米飯想要制作成炒飯,需要烹饪,但隻靠火候沒有調料,盛起來時還隻會是一盤米飯。
秋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猛地想起這還說着話,她不好給自己留太多思考時間。
于是,不知道哪來的熟稔,讓她一下問出了一個更過界的問題:“你的生活裡有需要你改變的事情嗎?就是……就是暫時待在弱勢的一方,希望有來日的。”
“有。”謝吟年答得很快。
“我也有。”秋思雙手交叉撐在桌面上,下巴倚靠在上面。
謝吟年笑着看她一眼,又将頭轉回來,“你當然有,你都說‘隙窄難行’了。”
秋思一時呆滞,有些羞赧,“你看到了?”
謝吟年沒作出回答,而是用肯定的語氣反問:“你應該也看到了吧。”
謝吟年指的是那句“倥偬流年”——
兩人剛坐一塊兒時,秋思無意看見他的草稿紙上寫下的。
都說到這了,秋思也不覺得扭捏了。
她偏頭望着他的側臉,神情說不上認真也不算懶散,語氣卻輕柔,“就是跟你那句話的。”
說完,秋思第一次沒有即刻斂眸,就這樣定定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準确說是好奇。
登時,謝吟年仰頭輕笑,同樣溫聲說:“我知道。”
秋思不知為何,一時失去了鎮定,有些羞澀,連忙把臉轉回來,眼神四處亂瞟。
花了點時間,情緒定下來,秋思又問:“這種東西不是不該随便給人看嗎?”
秋思指的是他的筆記本。
謝吟年神情一霎寂然,笑容淡了幾許,“也不是什麼保密的東西。”
接過秋思遞還回來的本子,謝吟年又說:“此時此刻就想拿出來給别人看看。”
“因為分享欲嗎?”秋思下意識問。
“不是,我沒什麼分享欲。”
兩人結束這一問一答時,身體同時往後靠,倚着後桌。
秋思無知覺,就這麼放松警惕說了心裡話,“我也沒有,我有時候覺得分享欲就是一個人立不住了,想找個人分擔一下。”
謝吟年聽完笑說:“可是你總要允許别人有堅持不住的時候。”
“我允許啊,我又沒有看不起别人的分享欲。”
謝吟年哼笑兩下,“那照你這麼說,我們倆都是比較立得住的人。”
“兩點原因,要不就是堅硬,要不就是堅強。但前者是有限度的,而後者無限。”
謝吟年不置可否,隻臉上一直揚着笑容。
等了良久,謝吟年也沒說話,秋思以為話題終止了。
可緊接着,謝吟年突然翹起腿,側了側身子,對秋思說:“其實我一直覺得你身上的氣質跟别人不太一樣。”
秋思愣住,有瞬間的心悸,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而随之,秋思就聽見謝吟年不緊不慢地說:“特别硬。”
“……”
心悸不過一秒的秋思轉而又玩笑着接話,“那我是不是該說你特别強。”
謝吟年輕笑,“沒有。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挺冷的——我都不太敢跟你說話。”
這句聽着倒像真話,但秋思也沒太料想到。
原來太多事情不存在誰強誰弱,自己因為自卑感而不敢靠近的人,也同樣局限着無法接近自己。
原來距離感這東西是對等的,因此也導緻,距離感這東西是兩個人共同決定的。
所以,任何你所達到的距離,其實都是對方默許的。
後來到了時間,謝吟年問秋思寝室幾點關門,秋思才收拾東西起身回去。
從教學樓右側出口右轉,直行一段路,再右轉,就到了宿舍。
直行那段路有路燈,但并不明亮,整條路隻有秋思一個人,燈影綽綽,微亮的光芒反而有些令人犯怵。
秋思很快到達最後一個路口,右轉時視線無意向右瞥,眼底滿是驚詫。
教學樓右側出口一道人影矗立在那——一個單肩挎着書包的少年。
星點昏黃的燈光鋪在這條直行路上,那是他們間的距離。
秋思看不清,但她确信,他也一定在看着她。
胧黃的燈光漫在秋思眼底,冰霜融成汪洋,一雙眼眸柔和得不像話。
秋思知道,這一刻心底的悸動,她再難忘記了。
……
晚上睡前躺在床上,秋思還想起一件事,是聊起那句“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時。
其實開始,秋思本來還打算說,這首詞的第一句是“昨夜雨疏風驟”,她還有一種理解——
夜裡下了一場雨,第二天清晨起來,綠葉紅花上的一切瑕疵泥塵都被濯洗,純粹的本色曝露面前,是那樣明豔,美不勝收。
但謝吟年已然說了事情不能靠等待,她這番話再說出來顯然不合适。
是以,她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隻是她不知道,今晚這番對話,仿佛暗示着他們永恒的定局。
既有相悖,唯剩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