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比賽,書法比賽,運動會……每一項都承載着太多回憶。
籃球賽,一切開始的地方。那天,秋思第一次記住他的名字,當晚,兩人就成了同桌。
書法比賽,秋思去看他寫,也是那一次,鬧了一個大烏龍。至今,秋思還完好地保存着那張寫着他的名字的獎狀。
運動會,他跳高創新了校紀錄,卻也摔傷了腰。
……
那麼多的回憶撲面而來,仿佛發生在眼前。
秋思心裡的不舍與惆怅但增不減。
那些人與事,想起時還是會濕眼,可是,不能一同随着時間往前走的人,就必須要在心裡做割舍。
高三這個學期下早自習依舊需要跑操,但不和其他年級一起,隻需要圍着學校跑一圈。
隊伍重新排過,女生排兩列半,男生排一列半,秋思就站在謝吟年旁邊。
這是一天當中唯一可以允許自己肆無忌憚幻想放空的時間,而一切虛夢,都有關于他。
她看見他和其他男生談話時那般的耀眼,她知道,面前這個少年郎一定會前程遠大,他會像那隻鳥一樣,注定飛向他的廣闊藍天。
隻是偶爾,思緒混亂,想起之前升國旗那一次,她看着這一群少年,或者是其中那一個少年,覺得心中惋惜那麼多。
她也曾無數次想做别人青春裡的女主角,卻從頭到尾,沒得到過一個機會。
這個青春,她知道她失去了太多自己,但将精力注入到他的身上,秋思覺得,又談何辜負呢。
管他結果如何,這都算是一段不後悔的旅途。
秋思再次擡起頭,眼中閃光。
她看着那個數字“10”,想起早前謝吟年給她寫過一張紙條,上面是他的電話号碼。
秋思攥在手裡,死死盯着,已經能倒背如流。
但她知道,這是她一輩子都不會撥通的電話。
——
高考前最後一個周日,學校允許的,各班可以辦一個小小的畢業晚會。
這回不要學生自己布置,何延清召集了幾個家長過來,下午提前布置好。
今晚的氣氛,總體來說沒有上回元旦晚會好。
原因不言而喻,與同窗分别的不舍,各奔前程的茫然,以及即将高考的焦慮,所有的一切熬進氣氛這鍋粥裡,粥都是酸的。
這樣一個夜晚,誰會開心呢。
還是老規矩,有才藝表演的就上。
謝吟年今晚帶了吉他,一開始秋思看見時吓了一跳,才知道他還會彈吉他。
但也從那時開始期待,期待他今晚的彈奏。
結果吉他被他擱在一旁,他也始終沒有上台。
秋思正納悶着想要問他,謝吟年先一步開口:“我現在去天台,你隔一段時間再上來。”
說罷,他拿起吉他從後門溜了出去。
今晚誰也不會管那麼多規矩,想幹嘛幹嘛。
秋思照着他說的做,兩分鐘後,也從後門出去,徑直上了天台。
秋思推開天台的門,星月交輝下,他抱着吉他,坐在地面,正一臉笑意地看着她。
借光走近,謝吟年劍眉星目,笑容如最初注意到他時那樣,不羁也溫暖。
秋思第一次不管不顧地席地而坐。
她也溫柔地看着他,“怎麼了?”
謝吟年垂頭,擺好手勢,“我彈一首歌給你聽。”
秋思一愣,所以——
他今天帶吉他來,是要彈給自己聽。
還沒等秋思再想,謝吟年和吉他一起配合着,緩緩唱起。
“書裡總愛寫到喜出望外的傍晚,
“騎的單車還有他和她的對談,
“女孩的白色衣裳男孩愛看她穿……”
謝吟年的嗓音帶着少年時期的低沉,歌聲悠揚,每一個尾音的拖長都是情意深深。
一句句歌詞絲絲入耳,叩響心門。
秋思眉眼寫滿了沉浸,目光不曾從他臉上挪走一分。
她已經沒空多想,全然進入了他的世界。
直到,謝吟年的歌聲進入高/潮。
他的目光連同着那句高/潮一齊撲向秋思。
“慢慢喜歡你,
“慢慢的親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給你……”
秋思人都懵了,從那句“慢慢喜歡你”開始。
她錯愣地看向他,目光越來越深沉,她已經收起笑容,此刻的表情甚至可以稱之為嚴肅。
“謝吟年……”這一聲不是輕飄飄的,是比從前任何一次都紮實的。
秋思幾乎笃定……
她不曾移動過的眼睛已然熱淚盈眶。
秋思覺得他要是再不說話,就自己先說。
等啊等啊,等啊等啊,等到秋思已經蹦出來了一個音節,“我……”
謝吟年終于開口,目光征詢,“你覺得好聽嗎?”
秋思的笑容猶如一簇煙花,她連連點頭,“好聽。”
一低頭,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謝吟年看她哭了,一刹怔愣,以為她感動成這樣,不禁歡喜。
他又問:“你覺得還有什麼缺陷嗎?”
秋思臉上還挂着淚珠,她笑着搖頭,笑容那樣幸福與滿足。
“那就好。”謝吟年也神色滿意,他告訴她:“我在你這練習一下,彩個排。”
秋思洶湧的情緒一刹腰斬,她心裡痛得鮮血淋漓。
“你……你說什麼?”秋思眼神碎成了冰碴。
謝吟年告訴她自己的計劃,“高考完,我去跟喬意柔表白。”
秋思一愣一愣地看着他,自己聽力功能良好,此時此刻卻仿佛聽錯了。
她靜靜地看着他,為何心聲是個聽不見的東西?
她倏然揚起頭,朝向天邊,唇角的弧度一同揚起,眼裡的淚如洪水過境。
她痛得在心裡呐喊,痛得在心裡捶胸頓足。
明明在他手裡上過這麼多次當,為什麼還是不知道等他把話說完?為什麼!
“彩排?”秋思在心裡自嘲默念。
向喬意柔表白,在她這彩排,而她還傻愣愣地信以為真,感動到淚流滿面。
這樣配合他演出的傻子,去哪裡找?
“你還好嗎?”謝吟年擔憂地問。
秋思胡亂擦幹眼淚,把頭扭回來,沒說話。
謝吟年放下吉他,換了個方向,望向天空。
秋思陪着一起。
謝吟年問:“選專業有想法嗎?”
“暫時還沒有。”
謝吟年笑着看她一眼,“想聽我的想法嗎?”
“你說。”
“我覺得你挺适合幹心理醫生的。”謝吟年說。
心理醫生?治好你了嗎?
但轉念一想,秋思又不免認同,或許她真的可以考慮一下。
“你為什麼這樣覺得?”
謝吟年略作思忖,“善于疏導人,氣質讓人心安。”
秋思沒說話,謝吟年又自顧自說:“我是很開心遇見你的。”
“對了,電話号碼别掉了,建議你先背下來。”
謝吟年一句接一句地自言自語,這一句将秋思拉回現實。
快要分别的人,何必帶着遺憾。
她不再讓他一個人說話,她問他:“為什麼開心遇見我?”
“說不上來。”謝吟年試着往回追溯,“一開始覺得你跟我相似,好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知心的人。”
“後來呢?”很突然,秋思又開始哽咽。
一轉頭,瞧見謝吟年神色凝重,他說:“不知道怎麼的,慢慢到後面,面對你也覺得很辛苦。”
秋思莫名,他居然說面對自己辛苦。
她突然覺得今晚風都在殺她,一刀刀割着脖子,傷痕累累卻不見血。
“我總覺得失望……”
謝吟年話落,這便是封喉的最後一刀。
而屬于謝吟年和秋思的故事也到此終止,這是他們最後一幀畫面。
謝吟年喜歡不像自己的人,這是他心中的鐵律,根深蒂固,他自己也沒法拔除。
對一個與自己相似的女孩說失望,這是謝吟年世界裡,最深情,最衷心的表白。
而最終,這句話随着泛黃的書頁一同塵封,昭示着故事的結局。
隻是無人知曉,隻是故事裡的人,已各散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