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擅長,知道如何不留下把柄。就算此刻佳緒裡出聲指控,也隻是沒有證據的自我意識過剩而已。
更不用說這種事對少女而言是難以啟齒的,尤其是佳緒裡這樣乖巧的好學生。
補習一直到晚上六點結束,佳緒裡幾乎沒有再聽進去任何解題思路。
六位少女一起整理書包離開學校,佳緒裡不知道該不該将剛才的事和班長說,猶豫再三還是選擇沉默。她甚至有些恍惚,剛才杉口的行為是否構成……
佳緒裡一臉悶悶不樂地回到家,意外發現媽媽居然在。
今天晚上能有媽媽陪伴真是太好了。獨立的佳緒裡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産生依賴的情緒。
“佳緒裡醬。”千野太太從廚房端出熱飯熱菜。不過有一半是外帶的,她并不擅長料理。“快去洗手。”
“我開動啦——”
佳緒裡夾起一塊炸豬排,吃得心不在焉。她在想要不要和媽媽說,怎麼說。
“媽媽聽說……佳緒裡最近戀愛了?”
“诶?嗯。”佳緒裡這才想起自己放學後還沒發消息給夏油傑。
“可能現在談這件事有些晚了,怪媽媽平時太忙,因為楓華是女校,本以為還要再過一年佳緒裡才會有戀愛經曆。”千野太太溫和道。
佳緒裡看向母親:“……這件事?”
“不是要阻撓佳緒裡談戀愛哦。隻不過佳緒裡平日和男生接觸不多,可能對男女之間的邊界感把握不好。外面的男人啊,不全都像阿綱那樣善良。”
佳緒裡從小聰明獨立,唯獨有一點,她不怎麼相信世界上有絕對的“壞”人。從小到大身邊遇見的也都是好人,以至于她對“惡意”不設防。
佳緒裡點點頭。她明白了,母親是怕她吃虧被騙,所以特地請假回來和她談心的。
爸爸媽媽一直都忙于工作,但仔細回想起來,他們好像也沒有錯過佳緒裡每一次的人生轉折點。
“……那邊界感,要怎麼把握才好?”
“簡單總結,對方任何言行讓你感到不舒服,那就是錯誤的。以戀人的名義也不行,佳緒裡醬一定要立刻制止。愛不該讓對方為難。”
傍晚的經曆湧上心頭,佳緒裡眉心微蹙。
以戀人的名義也不行,那連戀人名義都沒有的家夥就更不可以了。
“好,我記住了。”
吃了晚飯,佳緒裡和母親一起收拾碗筷後回到房間,發現落在寫字台上的手機有一個未接來電。
一直沒有等到放學消息的夏油傑有些擔憂。
佳緒裡連忙回撥電話。
“佳緒裡醬?剛放學嗎?”
夏油傑站在楓華學院的上空俯瞰這所學校,所有教室都熄了燈,不像是有學生在的樣子。他正準備沿着佳緒裡放學的路徑看一看,電話就在此時響起。
“沒,已經到家了。剛吃好晚飯,忘記和傑說了,抱歉。”
……
“沒事就好。”
“……”面對母親是依賴,此刻聽到少年的聲音竟然還有些委屈。她想象中的肢體接觸應該都是美好的,不是今天傍晚那種樣子。
“佳緒裡醬?”夏油傑看一眼沉默的手機。“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覺得……杉口老師很奇怪。”對細枝末節難以啟齒,佳緒裡隻用了奇怪來形容。
奇怪?
以夏油傑這些天對佳緒裡的了解,能讓她用這種語氣說出奇怪的家夥,應該不是簡單的奇怪而已。
并且佳緒裡說話的語氣也與之前不同,拖着尾音,語速放慢,像是有很多的不确定和疑慮,還有一些……難過。
夏油傑眉頭皺起。一定有什麼事,以至于她放學都沒心思發消息。
佳緒裡調整狀态,和夏油傑聊起别的話題轉移注意力。電話期間,佳緒裡收到美羽說她有異性沒人性的控訴,于是她暫時挂斷夏油傑的電話,彈了視頻聊天給美羽。
夏油傑将手機放入口袋中,潛進楓華學院。
“杉口老師……是哪位呢?”少年自言自語着往教學樓的方向走,空曠的大樓裡回響着他的腳步聲。
好歹也是和悟闖過咒術高層的,找一個垃圾出來應該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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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的居酒屋很是熱鬧,成年人聚在一起聊天喝酒,暢想未來回憶過去。
黑發少年獨自坐在吧台邊,點了炒荞麥面和烤雞肉串,放了冰塊的可樂咕咕冒着泡。他眼前有一排酒瓶,玻璃反射出斜後方一桌落座的男人們。
“杉口君你怎麼又遲到。”
“現在約你出來一次可真不容易,怎麼,忘記我們這些死黨朋友了?”
被稱作杉口君的男人穿着斯文,與同桌粗鄙的男人們不太一樣。他笑着自罰一杯:“實在是做老師太忙了。要備課,要批作業試卷,還要評估學生學習情況。”
“得了吧杉口,這種抱怨和校長說去,我們才不信。”
“在忙着研究女同學吧。全是少女的學校,老鼠掉米缸裡啊你。”
“哎,也不能那麼說。杉口畢竟是從美國回來的。金發辣妹不比羞澀的十八歲少女養眼?”
杉口夾了一片刺身,淡笑一下。“各有不同的美。與火辣的金發美女相比,日本的羞澀少女也不差。”
“聽這話,是已經看中了?”
“不得了啊你。”不過三十就有早秃迹象的男人狠狠捶了杉口肩膀一下。“那所學校不是貴族學院嗎?你膽子很大啊,不怕大家族找上你?”
“貴族學院也不全是貴族,也有父母隻是工作比較賺錢的平民嘛。”杉口戲谑,“我也不傻,哪裡會招惹大家族的大小姐。”
“有什麼關系,杉口氏也不是普通家族,出了事也一樣可以擺平。”
“真羨慕你啊,早知道以前也好好讀書混個老師做做了。”
“就憑你?”
幾個男人笑作一團,碰杯一飲而盡。
夏油傑捏斷手裡的烤串簽。店老闆投來詫異的目光,他皮笑肉不笑地說着抱歉。
本以為不堪的話題就此結束,但貪婪肮髒的男人還想透過這樣的聊天,幻想與異性接觸。
“所以杉口你這次看中什麼類型的了?”
“嗯……”杉口回想一下昨天教室裡的佳緒裡,以及手上的觸感。“臉蛋和身材都很有天賦啊,很難想象十八歲的少女會發育的那麼好。可惜性格有點内向……内向也不錯,被欺負了不會大喊。”
“诶?!”對面的男人大跌眼鏡。“你已經下手了?”
杉口揮揮手。“沒有沒有,慢慢來。上周收到某個學生的表白信已經被校長警告過了,最近要低調。”
“真有你的。”
“衣冠禽獸。”
已經是社會底層敗類的男人們喝着酒,話題從女人轉移到經濟,股市,再到國際形勢和本國政/治。
一直喧鬧到接近深夜十一點才散場。
杉口矮身走出居酒屋,和自己的狐朋狗友告别。實際他并看不上那群家夥,但又舍不得可以在他們身上得到的優越感,以及……同樣龌龊的愛好。
因為要喝酒所以他沒有開車,準備走到路口打車。
路過暗巷口的瞬間,杉口被一股蠻力一下踹進角落裡,後背狠狠撞擊在滿是垃圾殘留的牆上。
人類怎麼會擁有這樣大的力氣?!
杉口看不清襲擊者,被踢到的地方一陣劇痛,好似斷了兩根肋骨。
“誰?!”
他在暗處,襲擊者站在明處,看不清臉,隻能看到健碩的體格輪廓。
杉口嘗試從惡臭的垃圾堆裡爬起來,但眼前人的動作更快,一下握住他的腦袋,像丢沙包那樣輕松把他甩至另一邊。
這一下撞擊到頭部,杉口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我就不問你對可愛的小佳緒裡做過什麼了。”夏油傑在杉口身前蹲下,狐狸眼彎起,但不帶絲毫感情。
兩隻咒靈一左一右攀爬在杉口肩膀上使他絲毫動彈不得。
少年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不然我怕控制不好脾氣,直接在這裡殺了你。”
“是佳緒……千野同學的朋友嗎?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所以回家亂說話?”杉口懼怕着,口不擇言。“這個年紀的女孩大多會幻想别人對她有意思!”
杉口肩膀上的咒靈受到夏油傑指揮,一下鑽入杉口的嘴裡,将他的口堵得嚴嚴實實。因為惡臭且蠻力,男人嘴角流出無法控制的口水。
模樣極其狼狽。
“其實在這裡就這樣殺了你這種低等的猴子,并沒有什麼問題。”夏油傑指尖轉着咒具匕首,漫不經心。
“但老師忽然暴斃的消息……我怕會吓到佳緒裡。畢竟是那樣可愛的佳緒裡,我不想她露出驚恐的表情。你能明白吧?”
無法言語的杉口已經吓到流淚,整張臉都是自己污穢的分泌物。
少年說話的語氣很輕快,與他可怕的行為完全不一緻。
“從此刻開始,我希望你能從佳緒裡的世界裡消失,不管是在學校内還是學校外,怎麼做你應該清楚。”
杉口:“嗚嗚嗚嗚——”
“千萬别做出什麼向佳緒裡道歉彌補的行為,這會讓她再度想起你做過的事。你這種猴子不适合讓她産生過多記憶。”
咒靈從杉口的嘴裡爬出來。男人來不及彎腰就将晚上吃進肚子裡的食物和酒如數吐出來,嘔吐物嗆到咽喉,呼吸不暢,拼命咳嗽的他眼淚鼻涕瘋流。臭味彌漫的暗巷這下更是惡臭熏天。
這個人還活着,但還不如死了。
“啧。”
夏油傑嫌棄地後退一步。他掃了一眼五分鐘前還沾沾自喜得意洋洋的男人,
“她不是因為内向才沒有大喊,而是不願相信應該受人尊敬的老師居然和臭水溝裡的老鼠一樣。”
夏油傑指正杉口方才在居酒屋裡對佳緒裡的評價。不過他現在的狀态應該已經聽不進人話了。
少年轉身準備離開巷口,邁出兩步路的距離……
又退回去。
他再度一腳将杉口踹至另一側,打翻的垃圾桶傾倒在男人身上,一時間蟑螂亂爬,臭蟲滿天飛。
這座熱鬧的時尚之都依舊霓虹閃爍,夜生活豐富多彩,沒有人在意肮髒的角落裡躺着什麼人。就算聽到不尋常的動靜,也保持充耳不聞的狀态。
夏油傑離開暗巷,在閃爍的燈牌前接起電話。
“莫西莫西,佳緒裡。作業做完了?”
他單手插袋沒入人群中,邊走邊和哄着電話對面的少女,聲音溫和笑容溫柔,與一分鐘前判若兩人。
“明天上午要不要看電影?最近好像有部口碑不錯的片子。”
“好,電影院門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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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班主任将數學老師更換的消息告知大家,至于理由,隻說是杉口老師職業規劃有所變動。
并且因為校方擔心在這個時間點更換老師會給學生帶去不好的情緒,特地高薪将已經決定回家休息的鈴木老師請回來。
鈴木老師是佳緒裡高一高二時的數學老師,年近60,但大家都很喜歡她。
“今天心情很好?”
熄燈前,佳緒裡跑去陽台上和夏油傑打電話。少女藏不住的高興,透過電話夏油傑都能感受到。
“嗯,今天鈴木老師回來啦。我最最最喜歡鈴木老師了!”
“那就太好了。”少年笑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