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緩緩流動，庫洛洛隻是沉默了一瞬，臉上似笑非笑，語氣輕嘲：“這還真是讓人感動的愛情。”而後，又随意轉頭向薇娜絲發問，語氣依舊如常。

“薇娜絲，是他說的那樣嗎？”

對于西索的挑釁，庫洛洛并沒有表現得如薇娜絲想象中那樣暴怒。但或許，這個變态心裡早就已經想好了要怎麼折磨她，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情緒。

這是一個死亡問題。她該怎麼回答？

薇娜絲面色蒼白，她實在是沒有料到西索這個瘋狗要這麼刺激庫洛洛。她也不敢擡頭往庫洛洛的方向看，說不定看到對方的眼神後，她得把自己吓死。

那個瘋子肯定是想激怒庫洛洛，然後順勢和庫洛洛打起來。但是他又不想飛坦和俠客插手，所以才選了這麼一個私人角度刺激庫洛洛。但是這個混蛋真是葷素不忌什麼都敢往外說啊！

虧她和這個變态在昨天晚上時候還一起死裡逃生，她甚至救了他。

結果就換來了今天的地獄繪圖嗎我草！薇娜絲一時間都沒搞明白是昨天的自己快要死亡的時候恐怖，還是當前她所面對的情更況恐怖。

薇娜絲低着頭坐在床上，心裡恨不得戳死西索，身體卻對于實在離她很近的庫洛洛的氣息不斷發抖。

她實在拿不準要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承認不對，不承認也不對，她的神經好像被撕裂着，她的腦袋因為思考和恐懼變得疼痛，額頭上無數冷汗浸出。

庫洛洛抽出自己被薇娜絲抓住的手腕，随便坐在她病床上，兩人挨得很近，她的身體随之一僵。

“薇娜絲？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麼。”

薇娜絲沒有擡頭，隻敢低頭看着就在她眼前的庫洛洛的腿，黑色的褲子上面有好幾處都顔色很深，薇娜絲知道，那是鮮血，他是剛殺完人來找她的。

庫洛洛他究竟想幹什麼！非要逼她嗎！薇娜絲急得要命腦子轉得飛快。

西索想讓庫洛洛動手，而且會想盡一切辦法逼庫洛洛動手，而且他就想在這裡殺了庫洛洛。那麼，這個時候，這個問題的性質其實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她的回答将會影響她接下來的命運。

這不是一個簡單的是與否的問題，而是不論是與否，都代表了她在西索和庫洛洛兩人之間必定要得罪一方并選邊站另一方。

如果她回答西索是在說謊，并堅定向庫洛洛表忠心，那麼一旦西索赢了是不會放過她的，她剛剛已經見識到了這個瘋子有多瘋，她甚至完全想象不到西索會怎麼對待她。

她如果承認西索所說的話，表明自己确實是想讓庫洛洛死，那麼她就站在了西索這一邊。那麼，西索就必須要赢庫洛洛，而且要赢得很完美，不能隻是勉勉強強。

畢竟俠客和飛坦還活着呢！他們又不是吃幹飯的！庫洛洛要是出事了，他們一定會為庫洛洛報仇殺了她和西索。

她又不是神，怎麼能準确預測兩人的比試情況，這中間的可能性太多了。西索她還了解一點，但是庫洛洛，她發現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對方的念能力是什麼。

更何況還有俠客和飛坦這兩個不可控變量，他們兩個絕對不會對西索和庫洛洛的決鬥情況無動于衷。

所以關于這個問題，她想破腦袋也完全得不出什麼結論。

但現在這個時候，庫洛洛還逼她必須要選邊站。

選個球啊我草！我倒是很想選你們兩個都死啊！

看着面前的人魚縮着身子可憐又弱小，庫洛洛斂下眉眼，嘴裡吐字卻很清晰。

“薇娜絲？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庫洛洛再次重複。

薇娜絲的壓力呈指數增長。

不，她不能選邊站，這個風險太大了，她不能讓庫洛洛和西索牽着鼻子走。

“不......”薇娜絲沉默着搖搖頭，聲音脆弱又缥缈，好像随時會消失，“我隻是有些猶豫......”

“我隻是......”說着，薇娜絲低頭，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抽泣，整個人像一快易折卻漂亮的骨白瓷瓶，蒼白，脆弱，卻有一種莫名的力量蘊藏在裡面。

“我隻是為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而感到難受。”

“如果主人一定想知道答案，我也不會欺騙主人，是的，我确實對西索說過這樣的話。”

薇娜絲的回答讓庫洛洛眼中黑色海浪不斷翻騰，他伸手就捏住了薇娜絲的肩膀。薇娜絲感受到肩膀處傳來的疼痛，她并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像一隻放棄掙紮的垂死白天鵝。

“但是我回答以後又有什麼用呢，我的回答并不重要，也沒什麼意義”

“其實我本來以為，如果我為旅團做了事，那是不是就有了那麼一點點價值，能夠稍稍增加自己的重量，但發現可能結果也隻不過是從一片鴻毛變成了兩片鴻毛。我的想法不重要，我的未來從也來都不在自己手裡。”

說到這裡，薇娜絲頓了頓，而後才勉強開口。

“我根本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我的未來從來都在你們這些強者手裡。”薇娜絲一字一字蹦出，這句話似乎讓她感到很屈辱。

“我真的很羨慕你們的自由，所有的結果都在你們的一念之間，如果你們去做什麼事，那一定是你們想做這件事。”薇娜絲的語氣有些向往，而後又變得嘲諷，“不像我......”

“但是......”

話音一轉，薇娜絲突然擡頭緊盯住庫洛洛，目光堅定而勇敢，而後不過片刻又移開，那道目光在庫洛洛，西索，還有俠客飛坦的身上巡視。

她的聲音帶着些憤慨，但聽起來更像是弱小者的無力哀鳴與反抗。

“但是，弱小如我，我也有思想，有感知，我也向往着美好未來，我也想自己掌控自己的未來。”

“在這種力量的驅使下，我心中突然會偶爾産生黑暗的想法，但随即又會為這樣的想法感到痛苦和羞恥。我心裡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對我而言遙不可及的存在。”

薇娜絲刻意避免了一下殺人之類的敏感字眼，她可不想突然又刺激到誰，同時再度表現自己的無害和弱小。

通過這番鋪墊話語，薇娜絲從言語上完全将自己塑造成了一個弱小無害的形象，無限弱化自己的影響力和存在感，讓自己能在接下來的其他不可控事件發展中盡快抽身而出。

同時，将之後要發生的事件責任全部推到他們自己身上。

畢竟她那麼弱小，偶爾有點不好的想法都會因為自身能力不足而感到羞恥呢，哪怕說出口了又有什麼用，西索你想殺庫洛洛還不是因為你自己想動手。

你們強者的世界她這個小人魚可完全不了解，你們行事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怕你想殺庫洛洛，那也是因為你想殺，這可和她關系不大。

鋪墊過後，就是重點了。薇娜絲暗暗給自己打氣，接下來的這句話很重要，她不能垮掉。

“但是，我現在卻有了一種小小的振奮，小小的被認可的感覺。”

薇娜絲緊盯着庫洛洛的面容，伸手覆在他抓着自己肩膀的那隻手上，她用力捏住庫洛洛的手指，她向他反問，嘴角上揚，語氣中有隐隐的期待。

“庫洛洛，你抓着我的肩膀，是因為憤怒？......”薇娜絲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詭異，她的表情異常興奮，她的眼神挑釁看向西索和庫洛洛，言語間有些急切，像是想确認什麼，“還是因為我的行動讓你感受到了危機？”

薇娜絲努力裝出一副外強中幹掌控局勢的模樣：“我很好奇你和西索誰會赢。”

她又微微擡高下巴，托舉起自己的尊嚴。

“這，就是我的勝利！”

在薇娜絲的扮演中，她完全弱化了自己行動的目的是殺掉庫洛洛，隻是歸結為自己的一次反抗嘗試。

站在她的角度，她很弱，所以她渴望将任何反抗成果完全歸功于自己，但這隻是是弱小的她在強行挽尊證明自己，這是一種不顧事實的強行“搶功”。

其實這反而會更加弱化她本身的存在，讓她顯得更加弱小無害，将她的殺人預謀降低為不值一提，沒有任何威脅，也不值得動怒的事件。

誰會為自家小貓想要撓主人一爪子而生氣？

并且她反抗成不成功取決于西索和庫洛洛會不會打起來，從而對庫洛洛造成傷害。但就打起來這件事，庫洛洛本身就有很大的決定權。

但是，她隻給了庫洛一個選擇，她相信庫洛洛會按着她的想法選擇。

他會選擇拒絕與西索起沖突。

她很了解這種掌控欲極強的強者的心思，庫洛洛當然不會承認這是她的勝利，哪怕是表面上也不會，更何況她還那麼弱。

這同樣是一個不能被下克上的尊嚴問題。

而且他現在心情并不好，在生她的氣，所以他更不會如她意真的和西索打起來。

這種雙方決鬥的事，隻要庫洛洛不同意，兩人就一定打不起來，她就不必非得做什麼要命的選擇題。隻要兩人打不起來，她就赢了。

至于西索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她管他怎麼想？

薇娜絲真的很想錘死西索，讓他原地去世。

她如果隻是說前面那些做鋪墊的話來逃避庫洛洛的這次死亡發問，西索必然會提起下一個和她有關的話題激怒庫洛洛，這個家夥嘴裡指不定說出來什麼屁話，又有什麼死亡連環問在前面等着她。

所以她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直接以庫洛洛為突破口，讓庫洛洛單方面喪失決鬥興趣，将兩人決鬥的可能性按死為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