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小伎倆逃不過楚蘅的眼睛,他摸了摸離思的腦袋,并不改變想法,“我去了大家吃得難免不盡興。況且這麼好的雪,我想自己走走看看。你将我的那份也一并吃了,轉告他們這段時間辛苦他們了。”
離思抿着唇,隻好點着頭答應。
“好了,去吧,别搶不到肉吃。”
離思變幻出一把紅紙傘,撐開遞給楚蘅,而後飛快地朝潛衛營那邊跑去,帶起地上的白雪翻飛。
楚蘅撐着傘,踏着雪。說是要随便走走,其實楚蘅也并不知道真的要往哪走去,入眼之景皆看過數遍,毫無新意。到最後,他還是掉過頭,選擇挑燈伏案。
地上的腳印一串串,深深淺淺。楚蘅低着頭,饒有興味地看着,小的淺的腳印領在大的深的腳印前面,隻這麼一看,就覺得連身心都輕快許多。
楚蘅嘴角含笑,直到視線中闖入一抹不同的顔色。它與雪相近,卻比雪暖,即使混在其中,楚蘅也能一眼找出它的所在,那是晏空青常穿的顔色。
握着傘柄的手被凍得發抖,楚蘅低着頭盯着那塊布料發怔,卻始終不敢擡頭。
又是這樣,明明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為什麼還要出現?
明明自己已經很少去想,怎麼還是沒有變好?
對面那人也很有耐心,不動也不開口說話,逼得楚蘅沒有法子。他自暴自棄地擡起傘邊,一邊不希望面前出現的這位是自己想着的人,一邊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思緒。
直到雙目對上的那一刹那,腦中所想之事全都停滞,楚蘅雙手投降,他還是逃不過,他還是很痛苦。
晏空青的身上有雪化去的痕迹,他看着楚蘅,眉眼彎彎,透着無盡溫柔。他身上依舊穿着楚蘅最喜歡的衣服,每回楚蘅瀕臨崩潰時,晏空青總穿着這件衣服,淺淺地對楚蘅笑,松松地給楚蘅擁抱。
可這次楚蘅并未定在原地,傻傻地等着晏空青過來。他不敢眨眼,最後看了眼晏空青,而後毫不猶豫轉身往血月宮走去,越走越快,像是身後是什麼豺狼虎豹。
晏空青亦步亦趨跟在後面,并不吭聲。楚蘅覺得煩了,他站在寝殿門口,生氣地将紅傘扔在門外,“你又出現,會讓她們擔心我的。我已經好了,也睡得着,你知不知道。”
面前的幻影自然不會給出回答,楚蘅自欺欺人,說着違心的話,可總對晏空青心軟,他緩了會,“你要出現可不可以偷偷的,别讓她們發現不對勁。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明白。”
晏空青點着頭,“我現在知道了。”
楚蘅甚至以為自己幻聽,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晏空青,又聽見他說,“不過,我去找你的時候,問過幾名潛衛你的蹤迹,這樣會被發現嗎?能不能寬恕我這一回?”
“你說什麼?”
“我回來遲了。”
楚蘅的心像裝進了一隻聒噪的兔子,開始沒命地活蹦亂跳。但從外表來看,卻毫無端倪。楚蘅定在原地,任由晏空青帶着自己回了寝殿,關上殿門。
等坐在床沿被抱住後,楚蘅在懷抱中終于緩過神來,他聲音明顯啞了,“晏空青嗎?”
晏空青抱得更緊,“嗯。阿蘅,是我。”
楚蘅紅了眼眶,什麼都不想說,他從懷抱中脫離,捧着晏空青的臉,細細看着。
晏空青也不遑多讓,從被迫去往異世,到被天道赦免,最後塑身重回,他無一刻不念着楚蘅。如今見到楚蘅,晏空青心中卻隻有疼惜。
“我怎麼把你害成這樣,阿蘅,是我錯了。”
楚蘅拼命搖着頭。
四目相對,久久難言。楚蘅顫抖着貼上晏空青的唇,反複确認他的存在。
紅帳抖落,隔絕着殿外冷冽的寒風。
灼熱的氣息間,楚蘅的心情慢慢平複,他聲音還是半啞,眼睛不肯從晏空青的臉上挪開半寸。
最初的他從來不信卦,不求神,覺得都是巧合和意外。可如今楚蘅卻不得不承認,凡人之上有仙,而仙上自有天道。求天道、求仙,不過是一樣的東西,可不信,卻并非不可信。
楚蘅看着晏空青,很是嚴肅,“晏空青,若是我向仙人祈求,讓我與你的命簿合二為一,自此你死我死,你生我生……”
晏空青捂住楚蘅的嘴,卻還是攔不住。
楚蘅笑得得意,“來不及了,仙界尊主聽見了。你休想再丢下我。”
“再不會了,”晏空青握着楚蘅的手腕,“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再不分離。”
天道無情卻有情,終不忍教有情人分離。
那年的小雪時節,漫天大雪飄揚,來得蹊跷。殿外紅紙傘上覆上新雪,融化又再生,道誓言生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