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嗣了解到,驚秋今夜本是不當值,但為了和骞和他兩人的安全,要護送他們。他們走的離得最近的東門,城門安然閉合,驚秋前去亮了腰牌,侍衛他都認識,放行後就回來駕了馬車,前往司天監。
隻不過剛進城門沒好一會兒,雲嗣就發現了不對勁,他聽力靈敏,此時雖是深夜,但不至于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經過幾處宮門口時,他掀開車簾往外看,原本應該值夜的地方也空無一人,這時候,驚秋也發現了蹊跷,他敲了敲轎子道:“主子,好像不對勁。”
但隻聽見和骞淡淡道:“先回去吧。無論發生什麼事,明天一早,自然就都知道了。”
這是讓他趕緊走,不要上趕着湊熱鬧。驚秋也聽懂了,沒再多言,繼續往前走,越往皇宮深部,越是安靜,有些詭異,周圍燈光昏黃,像是想努力将黑暗擋在光之外,卻有些心有餘力而不足。
雲嗣放下簾子,和骞這時候湊過來,像得了軟骨病似的倒在他身上,還用頭蹭着他的脖子,用極度柔軟的語調道:“今天累了,晚上回去早點休息,不要到處亂跑。”
雲嗣點點頭,就讓他這麼靠着了。
車裡車外的三人,像是各懷鬼胎似的,都沒有再交談,很快馬車連帶着人沒入了黑暗中。
第二日,雲嗣被一陣敲門聲吵醒,敲門的是司天監的小公公辛圓,雲嗣是被無生道長帶回的司天監,周圍人雖知他沒有實質的身份,卻對他仍然有一種敬畏。
平時就這位小公公跟他關系密切一點,辛圓聲音有些急切,帶着催促之意:“雲大師,出事了。”
雲嗣開了門,将人請進屋,辛圓沒等雲嗣問出什麼事,就自顧自地說出來了,“宮裡出大事了!聖上昨夜駕崩了!”
簡單的幾個字像是驚雷帶着閃電,在雲嗣腦海中劃過,眼底閃過一絲詫異後又瞬間恢複常态,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問道:“駕崩?你聽誰說的?”
辛圓昨夜未當值,昨天為籌備元宵節,累了一天,傍晚吃過晚飯倒頭就睡,宮裡的其他小公公讓他去放孔明燈祈福他都未去,他是個愛湊熱鬧的人,宮裡的大小事,他都能打聽出來一二,這也是雲嗣願意和他接近的原因。
辛圓卯時該起床當值,他到了司天監的大殿,按照往日工序,按部就班的開始了新的一天,就在他對渾天儀進行查看記錄時,清晰地聽到無生道長在房中跟誰說話,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蹑手蹑腳走到門外,聽清了幾句對話
“你說的可有半句虛言?”
“道長,你要相信我,我剛才就在福甯殿當值。”
“你可看清了,确實是端王殿下?”
“我看着二殿下進去的,之後就一直沒有出來,再出來時,就讓我去傳了太醫,我回來的路上,想着這情勢有些不對,就趕緊過來了。”
“估計明日一早,就會将聖上駕崩的消息發出來。”
被一連串的消息驚呆的辛圓睜着雙眼,捂緊嘴巴,悄無聲息的離開,他直覺此時不能在殿内待着,就算是冒着空值的被懲罰的風險也要離開,但他離開大殿後又無處可去,于是他惴惴不安的來到雲嗣門前。
“找無生道長的是誰,你可看清楚相貌?”雲嗣問。
“沒有,隻聽到了聲音,反正是個男子的,不熟悉,我平時應該沒見過。”辛圓又将先前偷聽的情形回憶了一遍,内心越發不安,雖然除夕之後,皇帝就一病不起,可之前也有好幾次都是這樣,最後都絕處逢生了,沒準這次也是就好起來了呢。
一個病重之人,可能随時随地就會撒手人寰,如傳聞的那樣,也并不奇怪。但為何偏偏是二皇子在的時候?寝殿内到底發生了什麼?皇帝駕崩後為何沒有第一時間将消息傳達?此時不應該觐見百官,商量皇帝後事嗎?難道···
“雲大師,你說··聖上駕崩,會不會另有隐情?”辛圓一直戰戰兢兢,他向來八卦,但正當現在自己處于暴風口的時候,那層真相仿佛又不敢從自己嘴裡說出來,往日他要有個什麼新鮮事兒,隻會争先恐後從他嘴裡講出來的。
雲嗣沒有回答,他隻是安慰讓他此時不要伸張,當心禍從口出,“辛圓,你先回去當值,除此之外,什麼都不要做,就像往日那樣。”
辛圓把頭點的像撥浪鼓似的,他想雲嗣剛來皇宮不久,也定不會知道比他更詳細的了。
直到辰時末,靈清殿喪鐘長鳴,屆時宮内外上上下下亂作一團,好在有端王坐鎮,早已經安排好了所有事情。百官朝見,花春宣布先皇因病薨逝,太醫拿出病案記錄,已是闆上釘釘,不容他人質疑。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花春又取過一道聖旨,宣讀端王為新帝。
屆時,新帝頭戴旒冕,龍袍加身,步伐堅定緩緩步上玉台,穩居龍椅之上,他掃過衆衆百官,眼神堅毅。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他告訴自己這不是在做夢。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但又讓人不得不接受。
百官朝拜恭賀,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劃破德武殿穹頂,兩邊龍柱威武壯觀竟與此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而就在此時,處于衆人尾末的一位年輕身影竟直直立于百官之中,身形挺拔,在百官齊齊跪下之後顯得尤為明顯,新帝問他為何不跪?他直言道:“臣不跪不忠不義之人。”
新帝冷笑一聲,自嘲道:“不忠不義?哼,本王登基,是順應天命,有先皇遺诏在此,有百官做證,何來不忠不義?你既然執意要為先帝而去,朕定當成全你的一片忠義。”
話語剛落,居于殿内的侍衛拔刀相向,從後方刺入那年輕身影的身體,獻血從前方迸濺而出,手起刀落,衆人來不及反應,熱浪一樣的鮮血就這樣灑了一地。
話頭被挑起,疑慮的種子仿佛獲得了鮮血的灌溉,在每個人的心裡發芽後瘋狂生長成參天大樹,撐着三三兩兩的人站起來,但最後,皆都是抛頭顱,灑熱血而已,
就在此時,位居首端的太傅袁仲柏緩緩站起,用蒼老的聲音道:“既然新帝登基是為順應天命,何不将遺诏以示人前,若是先皇親筆,且有三印加蓋,就能一堵衆人之悠悠。”
局勢越來越不受控制,自袁仲柏發聲後,後面的人猶如雨後春筍般,陸陸續續站起來,花春見此,大聲呵斥道:“大膽逆賊,竟敢質疑新帝,爾等若此時回頭是岸,新帝開明大度,定不會與爾等為難。”
不過他話音剛落,就受到一人的嘲諷:“回頭是岸?你怎麼不勸勸你身邊的新主?”
聲音洪亮,足以貫穿所有人的耳朵。衆百官陸續回首,隻見和骞身着一身黑衣,手握朗月劍,将提着的人頭重重砸向地面,那人頭自脖頸處齊齊斷開,披頭散發,滿是血污,瞪着雙眼,滾落于殿前時,衆人才看清那人頭竟是太尉黃慨歇。
衆人驚呼,不忍再細看。
花春公公也吓得大驚失色,不敢再言語,太尉黃慨歇自昨夜進宮後便沒再出去,一直挾着一隻軍隊在營地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