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好看,喜歡什麼。”和骞也繼續打破砂鍋問到底,他還在心裡準備着怎麼将這個話題引出來。
“人好看,也喜歡。”雲嗣回答道。
誰知對方比他更直接。
聽到這麼說,和骞頓時心裡樂開了花,其實他很少穿淺色的衣裳,若是在晚上穿,行動起來不便隐藏,而在白天穿,不好樹立威嚴的形象。他的衣服隻有黑色,墨色的,或者深灰色的。
和骞拉過他的手,往那片紅色花朵鋪滿的山坡挑了下眼,再次問道“花不喜歡?”
雲嗣順勢看去,這是他看的第二眼,花朵頓時暗淡無光,已然沒有第一眼那麼驚豔,不是生厭了,而是眼前出現了更好看的人:“花麼,沒注意。就算是再豔麗的紅色,也抵不過眼前真實的人。”
和骞再次樂了,不得不說,雲嗣在講起甜言蜜語方面,确實比他強。
不過他愛聽,他想讓對方再多說幾次。
“你這小嘴究竟是跟誰學的,你在雲真寺,都有誰教你?”
“沒有人教,藏書閣裡都有,書上還寫了其他的,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訴你。”
“嗯,你說,”和骞有些期待。
誰知雲嗣竟直接抓過和骞的手臂,踮着腳,微閉着眼,吻了上去。
和骞片刻便懂,于是将手繞到他的身後,寬大的手掌貼着腰,順勢把他往懷裡帶了帶,低頭将這個吻配合的天衣無縫。
片刻後分開,雲嗣直直看着對方的眼睛道“就是這樣。”下一句是,可還滿意?
和骞喉結滾動,一副沒有親夠的樣子,他保留最後一絲清醒,道:“一直聽聞雲真寺藏書閣收集了世間絕世孤本,沒想到果然名不虛傳,教出來的弟子更是…”
“什麼?”雲嗣睜着碩大的眼睛期待着下文。
和骞順手捏着他的臉頰,不輕不重,語氣也跟着寵溺起來:“更是…高深莫測。”
“謬贊了,跟和大人比起來,這不算什麼。看和大人的手筆,怕是花了不少時間和銀子。”雲嗣也伸手去捏他的臉,雙手将臉都扯到有點變形了,
“什麼銀子不銀子,我願意。”和骞又疼又好笑,也不惱。
他揉揉臉,就聽見雲嗣說:“我也願意。”
和骞一雙手停頓在搓臉的動作上,腦中空白了一瞬。
其實他知道,今天會很順利的。
清明時,護送林千斛去往萬寶縣的途中,在官道今宵客棧歇息的時候,遇見了很多過往的商人,他聽見旁邊一桌在讨論今年的花市行情,便上前問了一句,順便訂了幾十萬朵鮮花,到底有多少朵,他最後也沒數清。
總之,從他們谷雨時節回來南衣縣後,驚秋就一直不見人影,雲嗣隻知道他和青陽一直住在鎮上,和骞吩咐了事情要辦,依照雲嗣以往的性子,自然不會多問。
但他不知道的是,驚秋找了十多個人,專門從山下用馬匹将鮮花運送到山上去,再由和骞親自将花一朵一朵地移栽進土壤裡,每天往返數趟,一直長達半個多月。
“你說什麼。”盡管誠意滿滿,盡管他知道就算沒有鮮花作陪,對面的這個人也會答應他任何一個要求,但他還是想再确認一遍。
譬如答應他要好好吃飯好好喝藥這類小事,也譬如答應他從雲真寺還俗這類大事。
雲嗣答應了,便會真的做到,所以他知道,和骞此時無比期待他的答案,更期待的是往後。“我說,我也願意。我願意和你共同搭建一個避風港,也願意和你在這間寒舍度過每個四季,直到白發蒼蒼,直到沒入黃土。”
和骞看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将話認認真真說完,欣喜一時間難以隐藏,從眼裡跑了出來,眼裡發着光:“我還沒問呢。”
“你問了,你剛才出現時問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雲嗣斬釘截鐵,無比正式。
“我問的是,你喜不喜歡這些花。”和骞繼續說,聲音抖得厲害,嗓子幹啞,鼻頭也酸澀得要命。
“無論是哪一個問題,我的答案都是這個。”雲嗣答。
和骞直直地看着他。
心被撼動後,就會跳得很快。
“我以為和大人無所不能,沒曾想竟然喜歡哭鼻子。”雲嗣拿出他懷裡的帕子,擦拭着他的面龐上的水迹。
面前這個年輕男人,也不過二十來歲。卻為了他連續半個月的山上山下往返來回無數趟,每天卯時就起,傍晚披着夕陽回到家中,有時候累得倒頭就睡,有時候還得照顧他的情緒陪他談天說地。
可他還隻是個未到而立之年,可能并不懂得家這個含義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用手抹了抹眼睛,努了努嘴,有點害羞道:“老子願意。”
然後重重地将雲嗣抱進懷裡,用寬闊的肩膀罩着他,就像是一座山。很重,也很踏實。
“我不願意。不哭了,往後日子還長,腦袋裡水流幹淨了,以後就不好騙了。”雲嗣順順他的後背,像是在順一隻棕熊的炸翻的毛。
“你敢騙我…我就…”可見,和骞對眼前的人根本放不出任何狠話,哪怕隻是開玩笑。
“不騙你,隻愛你。”雲嗣最後說。
哭過之後,肚子會餓得特别快。
雲嗣剛才一路爬上來體力也消耗嚴重,不過比他更餓的應該是和骞。
“走吧,回家吃飯。”雲嗣牽着他的手準備走回去。
不過和骞沒有依他的,他站在雲嗣面前蹲下身來,背起雲嗣,慢慢悠悠地走着,并不着急的樣子。
雲嗣問他這花不會死吧,如果死了就太可惜了,現在想想,他還是很喜歡的。和骞說不會,“都是直接帶着土壤移栽過來的,我将這片山買了下來,往後你想看就可以過來看,每一年都會開花,到時候我們在這邊搭個茅草屋,花開的時候就可以上來住一住。”
雲嗣幻想了一下,便被那種光景驚豔了,他很少幻想,因為幻想總是不切實際,但是這一次,他卻感覺那些日子近在眼前。
但他何德何能能配得上如此光景和如此耀眼的人呢。
“那個…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雲嗣趴在和骞的肩頭嗫喏道。
“嗯,你說。”
“那個…你究竟是怎麼喜歡上我的?上次我問你,我第一次吻你,你對我是什麼感覺,你也沒回答我。”那時候雲嗣想,對方在回應他,應該就是喜歡。
此時和骞正背着他過那個朽木搭的木橋,他走得很專心,沒曾想雲嗣會問這個問題,竟然一時分心,差點掉入溪流中。
他将人背到對岸就停下,這裡已經沒有了茂密的樹林,隻有雜亂中生出的草,不遠處就是鄉鄰種的莊稼,不知道種的什麼,翠綠一片。
他将雲嗣放下後,就将身邊一處雜草踩倒鋪平,示意對方坐下。雲嗣以為他走累了是要歇歇,轉身就躺下陪他一起。
天很高,雲很淡,太陽很暖,旁邊有微風吹過草甸刷刷刷的聲音,有溪流拍打着石頭前進嘩嘩嘩的聲音,還有身邊的人說着話的聲音:“我原本是想,等房子建好再告訴你。但你問了我好幾次。”
雲嗣沒有打斷,想繼續聽他說自己想不明白又期待已久的答案是什麼,
結果和骞卻說,“但我覺得告訴你了,你就不會有驚喜了,也不會成天去想我為何會喜歡你,這種感覺會消失,久而久之你自然也就不會珍惜了。”
顯然,雲嗣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還聽到他這麼說,心裡有些惱,他睜開眼,不可置信地睥睨了一眼和骞,最後慢慢悠悠地道:“沒想到和大人衣冠楚楚,卻是個小人之心。”
和骞撐着手肘偏頭看他,嘴角彎彎,然後挨着雲嗣躺下,将手疊在腦後。
那片天空很藍,很高,也很寬,是用眼睛看不見的廣闊。他盯着某一片軟軟的白雲,莫名地歎了口氣。然後說:“所以,我再怎麼描述當時的情景,是如何心悅與你,這些都隻是淺薄而蒼白的理論,而求證理論真假最好的方式,唯有實踐。”
雲嗣偏過頭看他,沒有說話。
和骞側過身,半撐着身子與他對視,鄭重而又虔誠地道:“故此,我會用我的一生來實踐我愛你這個理論。”
又起風了,略過了和骞落在一旁的青絲,帶着濃郁而又深沉的花香味道,不知是不是從山上吹下來的。
風又走了,它好像要去更遠的地方,一路吹過河畔的青草,那草甸便層層疊疊起來。
“你低頭。”雲嗣說。
和骞照着做,于是覆蓋在雲嗣臉上的陽光被和骞趕走。
“再低一點。”雲嗣又說。
和骞低了一點,眼裡就隻留得下彼此眸子的距離,他溫聲問道:“怎麼了?”
雲嗣這次沒讓他再繼續低頭,他伸出手扶着和骞的後腦勺,在他額間留下一個濕潤的吻,留下一塊水迹。
“我要親你,但夠不着。”雲嗣說。
誠然,用實踐證明過的理論,樸實無華,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