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夏喝着牛奶,坐在沙發邊緣,漫不經心的看着電視裡播放的紀錄片。
這是林錯挑選的紀錄片。
南極企鵝在屏幕裡搖搖晃晃的走路,似乎是講南極生态的。
近些年的紀錄片都是這樣的風格……打着關愛動物又或是動物保護的旗号,大肆宣揚一些人類和人類的工業化正在破壞世界環境的内容,也不知道在暗指什麼……或許挽救動物的生命比挽救人類的生命更加重要。
厭夏瞥向林錯的側臉。
黑發與沉如深潭的眼眸,鼻子凸起的弧度過分清冷,緊抿着的嘴巴和因消瘦而太分明的下颚線條,總是會讓厭夏想說的話在對上其目光之後默默的咽回去。
“怎麼了嗎?”林錯看向厭夏。
厭夏搖頭:“……沒什麼。”
“你一直看我,我以為你有什麼想說。”
聽到林錯這樣說,厭夏連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隻是……”
“隻是什麼?”
林錯靜候着厭夏的話語,目光全然落在她的身上。
“隻是有些好奇,你是怎麼看待這些紀錄片的。”
厭夏最終還是問了出來,她想知道林錯的想法。
林錯皺起眉頭:“擴充一些知識面,人為創造一些語言環境。”
厭夏露出驚訝的表情。
“而且,”林錯低聲說,“企鵝很可愛。”
從林錯口中聽到‘可愛’這個詞是很難的。林錯在感想方面是個吝啬鬼,基本不表達自己對事物,對人的感想。
厭夏知道這些,她常常會壓抑自己去照顧和遷就林錯,而這讓厭夏自己感到很痛苦。
可是,厭夏不能苛責林錯。
這種痛苦不是喜歡林錯帶來的,而是厭夏一直如此。
隻要厭夏真的喜歡上什麼,厭夏便會開始下意識的壓抑自己、遷就照顧對方的情緒,成為對方的情緒血包,直到自己再也無法扮演下去為止。
林錯曾說過厭夏這樣遷就别人是不是内心有着什麼無論如何都無法滿足的事情存在……或許是有的。
厭夏無法喜歡上非同性的性别。
厭夏沒有隐瞞過家裡人,關于自己的性取向。
厭夏的父親在知道這個信息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感到難過,他的寶貝女兒竟然不喜歡男性,但很快他就被外界打來的電話給叫走了。
而厭夏的母親,她才挂斷電話,她走過來對厭夏說了一句話:你要想清楚。
厭夏不知道這句‘你要想清楚’的含義是什麼,但她能從母親的眼睛裡看到冷漠和失望。
這也是正常的事情。
母親的性取向是男性,正如父親的性取向是女性。
媽媽和爸爸都是異性戀,而厭夏是同性戀。
厭夏哪怕喜歡同性也不會對所有的同性一視同仁,更何況性取向是喜歡異性的母親,異性戀的母親的期望不是同性戀的女兒所能滿足的。
于是厭夏知道了,她無法在母親面前扮演那個乖巧懂事的女兒了。
這樣也好,反正,媽媽爸爸長期在外工作,她們這個家庭裡幾乎沒有共同話題,隻有所謂的被社會承認的血緣關系在維系這個脆弱又堅固的‘家’。
厭夏回過神,說道:“話說,企鵝真的有這麼可愛嗎?”
“你在找茬嗎?”
林錯有的時候會覺得厭夏聽不懂人話,當然也可能是厭夏在找茬。
厭夏:“咦,聽上去像是找茬嗎?”
林錯:“像。”
厭夏:“那我道歉,對不起。”
林錯:“原諒你。”
厭夏聽到林錯說原諒,心裡莫名的發癢。
雖然厭夏是希望林錯原諒她的,但被原諒的太輕易會讓她多想,也會讓她想得寸進尺。
“你……不覺得企鵝可愛嗎?”
林錯突然主動問厭夏。
“啊,可愛啊。”厭夏的心思本來就不在企鵝身上,硬要說可愛,她覺得林錯比企鵝可愛多了。
“敷衍,聽上去不像是真話。”
林錯狐疑的看着厭夏。
“是真話啊。”厭夏想了想企鵝的可愛之處,“你看,它們站成一排,然後搖晃着走路不覺得可愛嗎?”
剛才紀錄片裡的鏡頭拍攝到大大小小的企鵝一同排隊走路的畫面,林錯看得比其它畫面要認真,所以厭夏記了下來。
聽到厭夏這麼說,林錯低聲道:“那當然可愛啊。”
“你看,對吧。”厭夏這樣說。
“反正……”林錯暗自歎氣,将腿收到身前,腳掌踩着沙發邊沿,聲音有些低沉的說:“我覺得的可愛和你覺得的可愛不一樣。”
厭夏:“嗯?”
林錯:“沒什麼。”
林錯這裡面絕對有什麼,但厭夏無從得知:“就算不一樣,可愛就是可愛嘛。”
“這樣說也沒錯。”
雖然林錯沒有否認,但她的語氣聽上去淡淡的,這導緻厭夏無法察覺出林錯的情緒此刻到底是好還是壞,更沒把握去追問林錯那‘沒什麼’背後的真相。
厭夏得承認她那些由後天習得的并引以為豪的察言觀色在林錯這裡總失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