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她看得過于赤裸裸。
趙雲笙很快就注意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懶洋洋地便看了過來。
聞禧絲毫沒有被抓包的尴尬,她慢吞吞地喝了口水,又淡定地收回視線,最後什麼也沒問出口。
米線很快上桌,聞禧吞了口口水,淺嘗一口,味道果真是不賴。
她和趙雲笙全程沒交流,隻安安靜靜地吃着碗裡的米線。
她也沒覺得有半點不自在,隻是感到有些神奇。
等兩個人從店裡出來,天早就徹底放晴。
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聞禧都沒有再想起來這一天,在當時的她看來,這隻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但似乎又是從這一天開始,許多事情如同命運的齒輪,轉啊轉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
“聞禧!聞禧!”
“聽到了……”
聞禧揉了揉耳朵,“耳朵都要聾了。”
電話那頭,紀思琪難掩激動,“你這視頻要爆啊,隻是一個婚禮跟拍,竟然能達到50萬點贊量,太牛掰了吧。到底是誰在說你拍不好人物的啊,真是啪啪打臉。”
“低調,低調。”,聞禧溫聲道,“驕傲使人堕落。”
“怎麼樣?什麼時候回京啊?”
電話那邊一陣沉默,沒有回應。
紀思琪像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你還真打算休兩個月啊?”
“……”,聞禧淡淡道,“嗯。”
“你何必和李總置氣呢?”,紀思琪無奈搖頭,“咱們這一行啊,哪有不“夾帶私貨”的。他非要放個人進來,那就讓他放呗,反正制作人名單上都有咱們的名字就行了呗。”
“我沒什麼好委屈的,但義仔……”,聞禧歎息,“我隻是替義仔感到不公,他本就是主攝,但那人啥也沒幹,上來就侵占義仔主攝的位置,有病!”
李城他要“夾帶私貨”,聞禧自知她似乎沒什麼立場,幹涉上層管理人員的決策,即便對此嗤之以鼻。
“你這算是在抗議嗎?”,紀思琪失笑,拿她沒辦法,但又擔心她這是在白搭,“會有用嗎?”
“京城遍地是黃金。”,聞禧其實也不太有把握,但她别無選擇,“我的抗議或許并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隻不過我和義仔,我倆從大學就一直是合作夥伴,我不想讓他寒心。”
有時候,紀思琪總覺得她應該勸勸電話那頭的女孩,想與她說,這個世道總歸不會一直是光亮的一面,但又覺得這個話題格外沉重。
聞禧研究生畢業已經兩年,但她在紀錄片圈子裡可不止兩年,她成名時還在讀研二,甚至是更早些時候。
即便如此,這麼些年下來,她卻能仍舊保持着這樣的熱血赤誠,難怪業界都說她是天生幹編導的料。
紀思琪:“聞禧,我隻是擔心,李城怕是不會同意。”
聞禧沉默須臾,“這幾年,我為拍《食味》,除了春節,從未多休息過一天,李城要是還有點良心,會同意的。”
“也是。”,紀思琪點頭,寬慰她,“既來之則安之,那你就好好休假吧,先預祝你休假快樂哦。”
挂掉電話的一瞬間,聞禧隻覺得格外疲累。
她躺在竹子做的床上,石榴樹的枝葉間,割裂出形狀各異的天空,湛藍湛藍的。
地上光影斑駁,卻也陰涼。
頭發将将垂到地上,但她卻絲毫不在意。
“聞禧。”
“聞禧?”
“啊?”,奶奶的聲音忽然從外邊飄進來,聞禧一驚,立刻從自己的世界中抽離出來。
眼尾的愁緒未來得及完全收斂,聞奶奶神色一怔,“我剛剛叫你,你咋沒搭理奶奶呢?有心事?”
她搖搖頭,并不确定奶奶有沒有聽到剛剛的話。老人一向多心,工作上的事,沒必要讓她跟着一塊操心。
“奶奶,你要和我說什麼?”
“剛剛你大爺爺發信息來,說他們家院子裡種的西瓜似乎是熟了,讓你和你爺爺過去瞅瞅。”
“行。”,聞禧起身,踢踏着拖鞋,爺孫倆一塊出了院子。
聞二奶奶沒有跟去,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聞禧剛剛的神情像烙印般,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思忖半天後,她拿起手機來,給自己女兒打去電話,“芝美啊,我這心裡總是不舒坦。”
聞奶奶在餐桌前坐下,“不曉得為啥,總覺得妹妹心情不好。”
“不知道,我問了,她也不說,我也不敢再問。”
聞芝美在電話那頭皺了皺眉,“是不是因為睡眠不好?”
“原本我也以為是睡眠不好,但那天啊,我想着說上去給她收拾收拾房間咧,你猜我看到什麼啦?她在哭诶。”,回想自家孫女落淚,老人說這話時,眼眶忍不住泛紅。
聽到抽泣聲,聞芝美耐心安慰道,“媽,平常心對待,聞禧現在大了,工作了,總會遇到不順心的時候,不要大驚小怪。”
老人反駁道,“我就是看不得我們家妹妹這樣煩心啊。每回她這樣,我總能想起十年前她——”
“媽!”,聞芝美不由得出聲打斷,“那件事别再提!”
像是在頃刻間,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激動,聞芝美歎息一聲,語氣柔和下來,“回頭我會讓聞滢去探探口風,聞禧她做事有分寸的,您先别急。”
“知道了。”,得到想要的答案,老人方才松了口氣。
挂掉電話後,獨自坐着陷入沉思。
門外不時地有人經過,還伴随着兩聲狗叫。
石榴樹上的麻雀叽叽喳喳,正叫得歡。
此時正是石榴樹開花的時節,樹上火紅火紅的,遠遠看,仿佛日頭太盛,點燃的一團又一團的小火苗。
這是一棵和聞禧年歲相同的石榴樹,聞禧26歲,它也26歲。
那是他們二老,在她出生那天種下的。
寓意這個世界能留住聞禧,希望她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活在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