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站在那面落地窗前，失神地盯着外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七月的第一場雨來得突然又兇猛。

室内冷氣開的足，外邊雨聲嘩嘩直飄，風雨交加的同時，伴随着雷聲。

她衣着單薄，不由分地連打兩個噴嚏。

數秒之内，中央空調發出三兩聲“滴”聲。

可即便如此，她也沒能從窗外回神。

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屏蔽掉屋内外一切聲響。

牆邊的竹子被吹得搖晃，這場雨對花園摧殘得肆虐。

但那些花草樹木，也隻能安靜地沉睡在風雨裡。

“在看什麼？”

話音一落，聞禧察覺到肩上多了一條薄薄的毯子。

趙雲笙的會議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薄荷味随之靠近的一瞬，聞禧心尖顫了下。

她輕聲道了謝。

明亮幹淨的落地窗，映照他的眉目俊郎。

“無盡夏。”，看着那幾棵繡球在風雨裡來回搖晃，聞禧有些心疼，“聽說這種花想養好，還挺麻煩的。冷不行，太熱不行。陽光長時間直射不行，沒陽光也不行。澆水澆多了壞根，澆少了，燒苗。”

“但……”，她停頓了下，語氣缥缈，“毋庸置疑的是，它很漂亮。”

漂亮奪目，仿若帶着幾分夏日裡的夢幻，美得如同酷暑裡的陽光那樣，肆意張揚。

聞禧玩笑地提起早上的事，“爺爺說看到這花，就想起我。”

可聞禧獨自思考半晌，她身上哪一點和這花很像？

要說她漂亮得張揚？那可沒有。

若是較真起來的話，倒有一點挺像——小時候的聞禧和這花一樣，難養。

就連親媽聞芝美都時常調侃，她是一朵嬌氣的花。

“我聽我媽說，我小時候經常生病，一個月就要病一次，熱了感冒，冷了感冒，濕氣重感冒，幹燥感冒，喝藥都是全家哄着的，所以家裡賺到錢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我的房間買一台空調。”

“可我……”，她的聲音逐漸低下去，嘴角一撇，“早就不是這種花了。”

她不再是那朵難養的花。

成長伴随着升學壓力，賺錢壓力，創作壓力。

兼顧夢想的同時，她也想為家人創造更好的條件，現在的她或許更像一棵樹，參天大樹。

即便家人從未對聞禧有過諸如此類的要求。

可聞禧還是努力做個懂事不任性的小孩。

學着成為一個大人，當個比聞芝美，比爺爺奶奶還要強大的大人，但強大就得丢掉一些童真。

她很想告訴趙雲笙，她不再是那本相冊中，隻需站在他身旁撒撒嬌，就能得到他庇護和偏愛的小女孩。

她變了。

每個人都會變的。

可有些話隻能點到即止，她沒忘記，她在他面前依舊是那個失憶了壓根沒想起和他有過半點回憶的人設。

雨滴拍打落地窗，滑落的水痕逐漸模糊她的臉。

玻璃倒映的兩個身影，像是被蒙上一層薄霧，趙雲笙看不真切她的樣子。

隻是心髒仿佛被什麼攥緊，硬生生地疼。

她的白裙，他的黑衣。

他們并肩而立，隔着或遠或近的距離。

稍有偏差，肌膚會觸及。

但她與他卻又默契地保持着該有的分寸，穩重，不逾矩不僭越。

這一點倒是和小時候有所不同了。

“變成花草也好，樹木也罷，這些是你的選擇。但無論是爺爺奶奶，聞阿姨，還是……”，他停了下，聲音宛若清透淺溪，娓娓道來，“每一個愛你的人，她們澆灌和養護的方式，如果讓你察覺到變化，不要懷疑，那不過是她們為順應你成長的趨勢而做出的改變。”

“初衷不會變，你永遠會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聞禧睫毛顫動了下，她喃喃重複，“唯一……”

這是一個非常極端的量詞。

偏執又虛無缥缈，他怎麼敢用來安慰她啊？

聞禧受寵若驚。

聽到這話，忍不住瞄了眼，高她一個頭的趙雲笙。

本想暗示他點什麼，結果反被他安慰。

聞禧暗自吐氣，腦中閃過在他房間的畫面。

那些照片他還留着，放在方便拿起放下的床頭，這是否意味着他沒少看？是否意味着他其實是記得她的？

這個答案似乎并沒什麼懸念。

聞禧得到這樣的結論時，其實内心沒有太大的起伏，她心裡早就有這樣的猜測。

隻不過今天算是得到了确認。

看樣子，連古鎮的“自我介紹”環節，也不過是他配合她演的一出戲。

這段時間，他能纡尊降貴地幫她不少忙，或許也是念及過去的一點情分在的。

他在她面前永遠是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好像這場戲，隻要聞禧不主動拿下面具，他可以一直演下去。

但或許人也不是故意要演的，畢竟是她不厚道在先。

想到這兒，聞禧莫名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愧疚。

可即便知道這些，短時間内她也沒打算要做出什麼改變。

她和趙雲笙目前相處還挺和諧，這麼想來，那就更沒有作出改變的必要了。

況且她也沒自信到，過去那麼多年，仍然在對方心裡占據多大的分量。

人生裡，多的是自然而然就淡漠的關系，階段性的朋友，他們的青春裡換了一個又一個，而聞禧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如果她冷不丁戳破，萬一真會錯意，反而整得大家都怪尴尬的。

揣摩良久後，聞禧得到一個結論，她完全是在自找煩惱。

氣氛一時間沉默。

趙雲笙見她一臉欲言又休，側過身的一瞬間，兩人的目光發生碰撞。

因這眼神，聞禧的心跳慢了半拍，室内很安靜，仿佛能聽到兩人平穩的呼吸。

也不知道，趙雲笙會不會覺得剛剛的她有些莫名其妙。

聞禧暗自歎息，她回過神來，淡淡道“沒事了。”

話音未落，“咚咚咚”的聲音傳來，兩人不約而同地順勢看去。

落地窗前，靓麗的身姿撐着把透明傘，目光呆滞地盯着她和趙雲笙。

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聞禧在醫院撞見的那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