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隻有母親了。
“十年前,你父親所在的工地發生了一起沼氣爆炸案事故後便失蹤了。屍骨經過檢驗發現,死亡時間與失蹤時間相似,你父親的衣袖口袋裡面還有殘存的無法講解的工業垃圾廢料,屍骨頭部有傷痕,卻并不緻命,說明死前基本上無太大掙紮,死後傷比較嚴重,屍體曾被人用暴力碰撞或者拆解的情況,骨骼上面有一定的傷痕,腿部骨折較為嚴重。”
“其他說是失蹤的死者也有類似的死法,而這正是你父親所在班次的其他同事成員。”
秦仝說着,在小徐的面前,一張一張地擺了開來。當年的班次一共就九個人,除開已死的失蹤四具,炸死一具,疑似存活一人,兩個已不在人世,還有一個回鄉下了。
一張、兩張……陌生的面孔後是一個個死去的人包括他的父親,心裡的防線終于在他父親的照片出現之時,徹底崩塌了。
淚水再也止不住順着臉頰滑落,記憶中父親的形象再次浮現,種種相處的畫面讓他止不住心酸。
難受如鲠在喉,讓他不忍側目。
可這種心酸卻在看到下一張照片時,如墜入冰窟般止不住顫抖。
他猛地擡頭,指着照片上面那人問:
“這是……誰?”
“當年沼氣爆炸案中,是一名老熟手工帶新手一起先下井,可這個新手并不是别人,而是這位老熟手工不到十六歲的兒子,這家人命途多舛。老熟練工父親欠下巨額賭債後自殺身亡,收債人瘋狂上門讨債,父債子償!緻使老熟手工東躲西藏好不容易到了晉北市隐姓埋名,為了讨口飯吃,父子檔互掩身份一起工地幹活。”
姜夔驚得側目,沒想到秦仝這麼快就發現了老熟手工和新手的關系,确實當時他一看通訊錄上的照片,就覺得這兩人長得很像,可姓氏并不一樣。
期初他還以為兩人是親戚關系,沒想到竟然是父子。可這過去的事情又從何得知?
那可真是湊巧了!
秦仝自然也發現這兩人相貌相似,且新手工在通訊錄中标注為十六歲,照片上卻極為稚嫩,極有可能虛報年齡。
可當年工地竟然允許未成年進駐工地幹活?
同班次知情人确實死的死,走的走!可那瘋狂想壓下事情的老工頭還活着,還在晉北市本地,前些一發現工地情況便未雨綢缪,派了同事守住這些知情的老家夥。
沒想到這真賭對了!
在這前天發生的“【白色畫廊】下被發現屍骨”的新聞消息播出後,這老油條連夜買票要回鄉下,今天剛在火車站被截下來,請回了警局。
所以小徐剛剛看到那滿臉土色的大胖子,正是那活得滋潤非常的老工頭,秦仝還特地查詢了這老家夥的銀行流水,發現其十年前賬上曾進過一筆五萬巨款。
在當年來說,足夠封住人的嘴。加上那地頭是鄭萬國的地盤,他那會還在洗白階段,有的是手段讓人收口,要是稍有點風聲流出。
這老工頭就在下面富貴吧。
沒等秦仝套幾下話,過慣富貴生活的老工頭見鄭萬國上了新聞重病入院,為了打消嫌疑倒是透了點消息給秦仝。
同班的關系,老熟手工和新手的關系便是從他的嘴裡套了出來。
“當年這位新手工的父親在他眼前當場被沼氣爆炸炸死,屍體落入了下水管道處,無人給他打撈,這事情還上了新聞的,随後便是你父親失蹤的新聞。從中可想而知,後續會發生些什麼事情。”
秦仝把謎題也同樣撂在了這:“他們後面又如何進的這下水管道,你還記得當年你父親上工地的時候可有曾說過些什麼?”
“我……”
小徐自看到那張照片後,心緒早已方寸大亂。
是啊,父親當年還說了些什麼?
痛苦的記憶總是會讓人下意識去忘記,可依舊如同一根紮進肉裡的刺一般,每每想起都讓人痛不欲生。
“父親當年說了些什麼……當年……”當年,工友死于沼氣爆炸案後,父親回家說了此事後,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便和母親發生了劇烈的争吵。
年紀小的他被驅逐出房間。十歲的孩子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透着那小小的細縫,他隐約地聽到了父母之間的對話。
……
“那老沈家就剩一個孩子了,現在連屍骨都撈不着……在舊時裡就是人不入棺材,屍骨無存,死不瞑目的啊!不行……我要去幫幫他。”
“幫?你怎麼幫?工頭都這樣說了,上頭必定有人壓着,再真出了什麼事情,我們母子倆可要怎麼辦?你要想想我們啊?”
“不會的……這麼多人……那人不會對我們怎樣做!我們就偷偷地……不會有人發現的……你不相信我,還不相信蒙哥嗎?他是個好手。”
“可是……為什麼你要攤上這件事情啊!要是……明天就是小徐的家長會了,你答應過他的,你不能失約的……”
“放心,我很快回來的……”
……
他聽得不是很清楚,對大人的事情也是一概不知,隻知道父親當晚要出去。怕晚回來趕不上孩子的家長會,他還提前了一晚上洗幹淨澡,穿上新衣服,這樣即使再怎樣,父親肯定不會弄髒的。
可……
“當天晚上,他出了門,屋外傳來的聲音我聽得出來,是父親的同班工友蒙叔。他們當夜就出了門後,到第二天就沒有再回來了。”
回想下來,小徐哪裡不懂。
姜夔也聽出來了。
“在你之前,我問了其他屍體的家屬情況,當年他們也曾記得自己死去的家人,在那天晚上也出了門,特别是一位叫黃蒙的,也就是你口中的蒙哥,他當晚還帶了繩索,頭燈等裝備出門,聲稱有急事要做盡快回來,自出了家門後再無音訊。其他兩位也是統一的口供,他們四人當夜都有打商量着去某個地方……”
“去了……天海灣建築工地?!”小徐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灼熱的淚水滑落唇角,酸楚極緻。
“是的,除此之外,當夜保安還看到有出入車輛不止一次,可毫無監控根本無法确定裡面運的到底是什麼……即使确定,時隔十年無法确定死因到底是四人自己掉進去的,還是被人推下。”秦仝指了指小徐父親屍骨上頭顱上的印子提醒:
“你的父親,穿着你送的新衣服肯定不會下井……”
小徐猛地擡頭,他哪裡不懂!
是啊!四人當晚帶起裝備,商量着夜裡偷偷出門,卻死在了天海灣建築工地的下水道當中,為的是什麼?
為的撈屍!
毫無外傷卻死在了裡頭,身上附着着污濁難以降解的工業垃圾,不是死于沼氣中毒就是被人發現後敲頭推進去。直到生命流逝後,怕事情鬧大被人打撈轉到【白色畫廊】之下,對外宣稱五人失蹤……
五人……憑什麼……
憑什麼死的是我的父親還有幾位叔叔,那人呢?憑什麼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這一切都是虛假的!騙我的!隻是在利用我達到目的!
他本來因為那人的提醒,才讓父親的屍骨現世。打心裡對那人是身懷感激!至今都沒說出他的一點秘密……
可如今,現在越查下去,背後的真相竟然是父親幾人為了他,給他打撈他父親的屍體“陰差陽錯”死在了污濁的下水道裡,被人殘破屍體後深埋地下。
“呵……”真是可笑至極,小徐捂住臉苦笑出聲。
“既然你知道他是誰?來我這邊當保安,自然也是他的安排。那你可知道,潛入704的家夥偷得正是【白色畫廊】這塊地,如今這地出事兒了,那家夥還奪了槍。”
“你們挖屍那事兒上了新聞,那家夥自然也知道被當槍使了,那他如果要報仇的話……”
在黑暗中,姜夔眼中閃爍着銳利的光芒,輕聲卻說着最殘酷的話:“下一個……會不會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