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樹影沙沙作響，細碎的窸窸窣窣聲無比清晰。簡以舟的手機放在床頭櫃上，在床頭櫃上震動着，幾乎從一頭緩緩挪到另一頭。

祝靈妙蜷在小窩裡一動不動，聽着手機的震動聲急促而劇烈，像在她心上敲悶鼓。

她聽見簡以舟在床上翻來覆去，與此同時又寂靜無聲，連歎氣的聲音都沒有，像一尊不用呼吸卻還能動彈的雕塑。

手機的震動聲聽得祝靈妙心急如焚，但他遲遲不接。隻聽見他翻身坐起來，似乎是呆愣了一會兒，然後棉拖鞋踩地的輕柔聲音向祝靈妙靠近了。

他摸了摸小貓柔軟的背，然後輕輕托起小貓腦袋和身子，将軟綿綿熱乎乎的小貓喵喵抱進他懷裡。

他重新躺回床上，小貓則蜷在他身旁。他小心翼翼地向側邊伸出手，免得自己壓住小貓，把小貓環在他手臂彎折起來的直角空間裡。

但祝靈妙知道他還沒有睡着，因為哪怕是噩夢，也遲遲沒有等到他倆的光臨。

簡以舟眼睛是閉着，但大腦清醒無比，仿佛裡面有一萬個不同的聲音在對他叫嚣。那些聲音有高有低、有粗有細，每個卻都在朝他喊着不同的話。

他想聽清，想像傳說中的聖誕老人一樣，滿足他們衆說紛纭的要求。但是鋪天蓋地的聲音像海浪般朝他襲來，幾乎将他吞沒。

窒息感像冰冷水草一般纏上他的脖頸，他覺得呼吸困難無比，找不到岸的位置。隻能徒勞地長大嘴，胸口劇烈起伏，渴求更多的氧氣。

等他再次回過神來時，他的手臂已經将小貓喵喵緊緊環住，那是冰冷海水裡唯一溫暖的燈塔。

他還沒有睡着，卻連醒着也像噩夢。

祝靈妙眼前浮現出隻有她可以看見的懸浮顯示屏。她發出指令：幫我查詢一下，網絡上關于簡以舟的評論内容。

系統加載了老半天，居然讓祝靈妙疑心，是不是連她的通訊器都死機。終于，雪花片一樣的評論紛至沓來：夢神您好，您需要的資料已為您收集，請查閱。

方才簡以舟意識中的内容，此刻在祝靈妙眼裡具象化。屏幕上一時間湧現的内容太多，系統按照類型為祝靈妙進行分門别類。

不同的評論類型由不同大小的圓圈表示，圓圈越大，代表那類評論的數量越多。其中，“帥”“影帝”這兩個圈所占面積最大，内容也很突出。

但除此之外，其他的圓圈大小也并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數量非常之多，像魚池裡吐出來的泡泡，一個接一個，數也數不清。

祝靈妙一眼掃過去，罵他演技不好、長得難看已經是通用型家常便飯。她翻個白眼，覺得發出這類評論的人似乎不太有眼光。

但其他的話也沒有落下。比如說他私生活混亂，不演戲的日子都在泡吧，又或者說他在劇組耍大牌不配合工作，以及番位都是撕出來的，獎項都是買下來的。

祝靈妙看得頭昏眼花，何況這些話并不是針對她，而是日積月累發送給簡以舟的。

她都這樣難受了，作旁觀者也覺得冤屈，簡以舟又該如何自處。

過去的好多夜裡，祝靈妙慶幸今夜不需要上班的時候，簡以舟都是無眠也無夢。他站在鏡子面前雙眼通紅，卻看不清鏡子裡的自己。

他恨不得一拳打碎鏡中那個人影，可手堪堪落在冰冷鏡面上時卻停住。

他們口中的你到底是誰。

我又應該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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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清晰又昏沉的感覺，灼燒着一人一貓的大腦。

昨天後半夜，手機的震動聲終于消失了，而一到清早，又不知疲倦地打了進來。

簡以舟終于疲憊地接通經紀人王钰的電話。

王钰是個潑辣的女人，電話一接通，爆炸似的聲音就劈頭蓋臉地從聽筒裡沖出來：“以舟，什麼情況？談戀愛了也應該和我報備一下，我們好有個準備。現在我們這麼被動，扒小樂那邊還在拿繼續放料和我們談條件。”

她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然後喘口氣：“你還有什麼料可能被他拍到了？你自己先說。”

簡以舟握着手機的手攥得發白，他沉默許久，然後長歎一口氣：“钰姐，我也不知道。我根本就沒有談戀愛。”

王钰也沉默了，但大概是覺得他冥頑不靈：“……我們檢查過了，圖片上沒有修圖痕迹。那個女孩兒确實跟你穿着同款，背景也确實是你家小區。”

“你可能覺得這隻是巧合，說明不了什麼。但是你那件衣服是男款，品牌也非常小衆，穿的人并不多。”

“另外，我們還不确定，扒小樂是否拍到了你們同行或者進出家門的畫面。”

王钰語重心長，喋喋不休：“你是演員，公司沒有反對你戀愛的立場。但是現在你正值上升期，對外保持單身人設還是非常重要。你應該早點告訴公司，自己也要小心，才好處理這種情況……”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然後長長呼出，聲音卻堅定無比：“钰姐，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誰。”

王钰顯然不理解他為什麼要如此負隅頑抗，有照片在前，當下也并不信任他：“那你給我解釋解釋這照片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就是巧合吧。”

經紀人被他這态度氣得不輕：“你自己幹了什麼不承認，還要公司給你擦幹淨？這樣吧，公司給你拟一條道歉聲明，你按照給定的時間發布，其他的事你就别管了。”

很快，一份對輿論重點避而不談，但足夠讓大家熱烈解讀，同時引發粉絲同情的道歉信拟好，發送到簡以舟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