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箋已然泛黃,邊角生了些許潮斑,陳紙上的筆迹蒼厚郁茂,剛正遒勁,恰如景湛本人。
早兩年前,景湛便帶着景珩随軍,十七歲時才回京中。信中大篇幅地描述北疆的現狀,與以往的秋收之戰前夕無異。
突阙人來勢洶洶,信中沒有提到軍隊裡混了細作,脖子懸在刃上,景湛的身後是北疆的良田與城池,彼時正值搶收時節,絕不可讓突阙人越過秋收線。
方才景珩讀得很快,目光卻停留在信紙的末尾,難以移開。
『北疆軍務繁忙,冬日添置年貨一事就交予你和澄兒,你娘月底歸家,讓她少操些心。若銀錢不夠,去老地方拿爹的私房錢便是,回頭别告訴你娘。
一切安好,勿念。
景湛于十月廿一。』
一封家信,僅兩句家話,此外再摳不出點别的什麼。
景珩将信收入懷中。
蕭钰頓住手中翻閱的動作,擡眸看了他一眼。
“他給我和景澄留了零花錢。”
“零花錢?”蕭钰不禁疑惑,景珩話裡的“零花錢”是字面意思上的銀錢,還是代指其他什麼機密。
景珩眸色沉沉的,帶了些蕭钰看不懂的情緒,他思索片刻後道:“我也不确定是什麼,信中寫的是‘老地方的私房錢’。”
畢竟,景湛寫這封信的時候,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封信極可能有被截胡的風險,不僅如此,今年冬天他也回不去京中過年了。
“侯府後院牆邊有一棵歪脖子樹,我爹以前經常在樹下藏些銀錢,”他補充:“起初我很難相信他是個藏私房錢的人,後來發現都用來給我娘買些小玩意了。”
關于景湛留下的東西,景珩倒沒有要瞞她的意思。
蕭钰語氣柔和了不少:“老侯爺與夫人甚是恩愛。”
她不太會說寬慰人的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恰巧景珩也不需要。
何人有二心,何人動得手,這張網再繁複紛雜,引緻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無非是她那個昏君父親。
若抛開立場,她與景珩的這層關系甚是微妙,恐怕不會相處得這般融洽。
隔着五年的家信幾經輾轉,終于到了景珩手上。
前世,聖上極為重視秋霜令丢失一事,兩千人數兵士數目雖小,卻皆是精銳,前朝并非沒有豢養似軍的例子,明德帝下令嚴查秋霜令的下落,這一找,便找到了太子蕭懿恒登基。
這也此行蕭钰的目的,但遇見景珩是意料之外。
兩千人的精銳以“秋霜”為令,她卻暫時不知這支隊伍在何處,将令箭先交予景珩,便省去了此番功夫。他接過去,便是自願遞給蕭钰把柄。
蕭钰管這個叫作“危橋一般的同盟”。
至于那封家書,或許被焚為灰燼,或者落到旁人手中,僅是匆匆掃過一眼就再無關緊要的一頁薄紙。
蕭钰提醒道:“距我們進暗室已經一個時辰有餘,得再快些。”
此言不假。
木棺裡的大多東西都與北疆有關,又翻找一番後,最終景珩摸到了棺材底部不甚明顯的凸起。
二人相視,蕭钰點點頭。
随着景珩按下機關,帶起腳下石闆一陣震顫,石壁抖落簌簌粉塵,通往第四層的石門轟然大開。
還未擡腳,景珩便道:“這層不太平。”
若拿了東西就這麼出去,所建的暗室未免也太草率簡單,石門的機關動靜比前三層都大,或許是在提醒底下的人。
蕭钰攥緊了手中的柳葉劍。
走完石階到達底層,景珩隐約聽見遠處有湍急流淌的水聲,蕭钰先前說底端出口連通玉帶河,循着這條道走,十有八|九離出口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