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總算有個明事理的。”宋泠身後的圓臉姑娘剛憋不住想陰陽就被制止。
“七滿,不得無禮。”
“哦。”
衛景和保持着快要笑僵的嘴,詢問道:“在下聽人說姑娘自稱是謀士,可是真的?”
宋泠:“草民特來解西南軍的糧草危機。”
這下子,衛景和下意識和将軍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解讀出了詫異與震驚。
沒成想,虞柏舟動作比他還快。
“來來來,”隻見他搬過來坐凳,又倒好茶水遞了過來,滿臉讨好道“剛剛多有得罪,姑娘莫跟某一般見識……”
與适才排斥的表現可謂截然相反。
隻不過這硬扯出來的笑意放在這位虞将軍有些胡子拉碴、側面還沾有泥點子的臉上怎麼看怎麼别扭。
“虞将軍……”宋泠放下被塞進手中的茶水,“大可不必如此。”
“我知将軍與參軍二人并不能完全信任于我。”
“但西南軍剛結束一場戰鬥,而朝廷的糧饷半數進了貪官口袋、半數又被劫殺。”
“各方稍加推測便可知如今西南軍的困境,将軍不必擔憂是誰走漏了消息,也不必如此防備。”
“換言之,西南軍的危機早已經是一個衆人皆知的秘密,各方都等着有一個出頭鳥打頭陣,然後齊分這杯羹。”
虞柏舟和衛景和原本僵硬的笑放下來,形勢嚴峻他們不是不知道。
娶王刺史的女兒換糧食虞柏舟也不是沒想過,可這顯然就把十萬大軍的命脈捏在了對方手中。
他一個将軍求爺爺告奶奶也沒哪個州願意借糧。雲州是唯一肯松口的,條件是娶那刺史的女兒。
宋泠:“不知将軍可否屏退周人,某想單獨詢問将軍幾個問題。”
“行。”
見衛景和識顔色地退下,宋泠看向身後二人,“你們也退下,帳外等着。”
“是。”
“是。”
***
“将軍有意做皇帝嗎?”
“哐當——”虞柏舟手裡的杯子沒拿穩。
“姑娘慎言!”男人手忙腳亂把杯子撿起來,本就粗糙黑黝的面孔更嚴肅吓人了幾分,“不妄議朝政,乃吾為人臣子之本分。”
好一個本分,宋泠心底憋着一股氣。
“将軍應知,如今洛陽奸佞當朝,為虎作伥,邊疆危機四伏,百姓水深火熱。”
“朝廷内外交困,已呈頹然之勢。”
虞柏舟眉頭緊鎖,沒有回應。
宋泠緩緩起身,“在下從北疆過中原、繞道東吳又至南疆,沿經十六州七十二郡五百三十九縣。”
“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種種境況不知凡幾……”
“各地起義、動亂更是比比皆然,甚然手下隻有幾百布曲的底層士族都敢劃山而居自立為王……”
“将軍,咳咳咳——”宋泠面色更白了幾分,擡手拒絕了他遞過來的水後毫不客氣地問他:“這樣的天下、這樣的帝王您仍要忠嗎?”
盛世裡不想當将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亂世裡不想當皇帝的将軍不是好将軍。
這樣的道理,她不信他不懂。
可宋泠顯然高估了虞柏舟,他是真的不懂。
“宋姑娘,某雖未讀過幾天書,但也知曉忠君愛國的道理。你今日前來,可是真心為解我西南軍的糧草危機?”
虞柏舟想不明白,眉頭緊縮。
宋泠一顆心水靈靈沉到谷底,說什麼這人也聽不進去,于是她隻得堪堪吐露兩字:“愚忠。”
“你……别太過分!”虞柏舟性格木讷不是個善言的,如今被怼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而面對着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又不敢動手,于是隻能一個人氣得甩袍坐到一旁不言一語。
宋泠心底歎息,觀目前之情境她也隻能接受。
星象所言、天命指引斷然不會錯,可她真的要認這麼一個不識文墨、愚昧衷心于後晉的人為主公麼。
長公主和武安侯任一個拿出來都較之他不知強上多少,她費盡心思離開洛陽前往南疆,也不知是對是錯。
“若我助将軍解決糧草問題,将軍便留下我做謀士,如何?”
“日後所遇大事将軍都要與我相商。”
虞柏舟略一尋思覺得可行。商量歸商量,聽不聽還不是他說了算,“可以。”
宋泠一看就明白他在想什麼,沒有點破他的天真。在她這裡商量的意思是他們商議,她衡量決定。
“将軍如今擔憂的唯兩件事,糧草與刺史府的聯姻,是也不是?”
虞柏舟愣神,她怎麼知道王刺史想聯姻的事情,“是。”
宋泠開門見山道:“此事說起來也不難。”
虞柏舟納悶,折磨他好幾個月的問題怎麼在這姑娘嘴裡那麼輕易。
“姑娘若是那麼厲害,又為何尋至西南來做本将的謀士?這天底下那麼多文武雙全、條件卓越的人……”
“天意。”
怎麼神神叨叨的。
*
帳内的虞将軍感覺莫名其妙。
帳外的衛宴也一頭霧水。
“敢問兩位俠士,你們從何而來?”
七滿輕飄飄看了衛宴一眼,“北邊。”
“那裡頭的姑娘真能幫我們解決危機?”
“自然。”
“那不知幾位的身份究竟是……”
七滿閉眼不言。
見衛宴有點尴尬,七滿旁邊的男子溫和地解釋,“這個還是等我們姑娘說吧。”
“不知這位俠士如何稱呼?”
“俠士不敢當,喚我伍生就好。
“她叫七滿。”
衛宴連忙點頭。
這時候營帳的簾子被掀開,宋泠看向幾人冷冷道:“煩請衛參軍進賬内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