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說請将軍把衣服脫了。”
宋泠手裡都把銀針包拿出來了,卻瞧見虞柏舟還磨磨蹭蹭欲言又止。
“那日在季府,将軍說怕計劃被察覺。回來軍營,又說等我們拿到糧草。如今将軍可還有什麼苦衷未言?”
她這一番問倒是讓虞柏舟說不出什麼來,可他們畢竟男女有别啊,這叫他怎麼說?
先前她給自己施針時他還昏迷着,自然沒感覺,如今醒着他感覺渾身不得勁。
“要不還是找軍醫來吧……”
宋泠停下動作冷然看向他,嘴角的笑意都有些瘆人,她半不耐半威脅道:“将軍是自己來,還是我幫您?”
“我、我還是自己來吧。”虞柏舟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因為她一個眼神洩氣,或許是因為有才能的人都有點脾氣吧,他忍忍就是了。
慢蹭蹭把外衣脫掉後,他微微擡眸看了她一眼,見她抱着手臂盯着自己的動作。
解衣扣的手不由得顫了幾分。
“将上面中衣脫掉,趴好。”
感覺到女子的視線移開,緊張的虞将軍才松了一口氣。
宋泠做好準備工作,然後将他肩背上包紮的那已被紅迹染透的白布條剪開。箭口原本已經有愈合的征兆,因着他這一次去搶糧草反而又裂開,看上去觸目驚心。
撒藥的時候她就發覺他現在的狀态不對,如今銀針還未觸碰上去,面前人的脊背肉眼可見的緊繃,那傷口處也滲出血珠來。
“啪——”
“你作甚!”感受到脊背被拍的那一下,虞柏舟驚得要飛起來,下意識要起身卻被那雙手按住背壓了下去。
女子聲音更冷了幾分,“傷口又裂了,你安分點。”
竟然是連将軍也不叫了,可見是真的生氣。
沒有醫者喜歡不聽話的病人,宋泠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同她作對,銀針剛觸碰肌膚的時候虞柏舟又不受控制地繃緊肌肉。
“将軍怕針?”宋泠停下動作問他。
“我……嗯,是吧。”這回複含糊不清,也不知是真是假。
宋泠不加思索,立刻将人拉起來按了幾個穴位。
虞柏舟還未問呢,就發現幾息之間他便身體一軟趴到了原處,除了說話渾身都動不了,“你對我做了什麼?”
虧他對這姑娘沒設防,如今就是這麼對他的!
“将軍若能管住你的身體别影響我施針,在下自然也不必如此。”
說着,一根根銀針輕輕下到了不同的穴位上,宋泠的額頭也出了一層薄汗。
“你既然會醫,那你的身子怎麼那麼差?”虞柏舟感受到由背部向湧向四周的一股暖意,不禁對這個姑娘心生敬佩。
文人多、謀士多,可會醫術的謀士和文人可不好找。
誰料宋泠聽到他這無心之問時手上拿針的動作頓了一瞬,并未出言。
周遭靜默了許久,正當虞柏舟以為自己又說錯話了的時候,突然聽到了她冷冷一句,“醫者不自醫。”
虞柏舟靜默了一瞬,“抱歉。”
“無礙,”宋泠施完針時看了一眼他的背,縱使不是第一次見也難免感覺震撼。舊傷添新傷,縱橫交錯的傷疤是一名将士的峥嵘之路。
誰能想到這樣一道道密密麻麻、猙獰駭人的疤痕出現在才二十出頭的男子背上。
“将軍從軍的初衷是什麼呢?”她問道。
“不知道,”虞柏舟好像頭一次思考這樣的問題,“一開始是吃不上飯才去參軍的,後來一步步往上爬,到現在我也不太清楚了。”
“我隻知曉,我想守着這個地方,不能讓南夷傷我們的百姓。”
宋泠嘴唇微動,頭一次對天命産生了一絲懷疑。虞将軍适合做一位武将、做一位忠誠愛民的守将,可卻決然不适合做一位帝王。那天命又為什麼要她擇他?
但宋泠也隻是搖擺一瞬,并未改變自己輔佐他的念頭,不單單是因為這是自己的使命,更是因為她已經沒有其他選擇和改變的機會。
逆天改命,談何容易,不過是傷人傷己。
“将軍八年前就參了軍,今年二十有一?”宋泠漫不經心問着,好似隻是單純聊天。
“怎麼?”虞柏舟此刻也已經放松下來,腦袋也能動,于是疑惑看向她。
“沒什麼,隻是問問。”
又是這樣神神秘秘的話,虞柏舟向來讨厭他們這些說一半留一半的文人,聽着太憋屈,可聽不到後面又難受。
“如今糧草問題解決了,将軍那日答應我的事可要作數。”見時辰到了,宋泠上手取針也順帶給他解開穴位。
“軍營可不比郡縣裡,苦的很。”虞柏舟動了動胳膊利落套上中衣,“屆時若吃不了罪可别又尋我哭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