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雙眸緩緩睜開,一滴淚緩緩滑到耳畔。
此刻的宋泠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是夢境還是現實。
與師父相别近十載,他已多年不肯入她夢中。兒時的許多歡樂早已在腦海裡迷糊不堪,曾經懷萊裡個個鮮活的人也漸漸變了模樣。
就像一場夢一樣……被無情碾碎。
或許深夜總是會讓人胡思亂想許多,從前被壓在心底不肯讓自己回想半分的一幕幕此刻全然冒了出來。
那一年師父的死、她的無助和彷徨、那座竹樓裡的秘密……以及五歲起便不得不背負起的責任,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索性是黑夜,能夠掩蓋住所有的壓抑和痛苦,她無聲睜大了眼眸,淚水不停地滑落。
白天她是不允許自己懦弱的,從師父離開起,她就再也沒了軟弱的資本。她必須足夠強大,足夠頭腦冷靜清醒,才能讓門人活得好一點,讓天下的百姓過得更好一些。
師父的遺言,宋泠或許從前并不懂,可卻一直在努力踐行,直到明白的一天。
一刻鐘的時間一過,宋泠果斷将自己從郁悶壓抑的情緒抽離,擡起中衣的衣袖抹幹掉淚水。
睡意已全無。
她索性起身,随意取了件披風去到院子裡走走。
今夜清朗,但也夾雜着些許微風。入了秋的風雖不及冬日凜冽,但也不乏幾分寒涼。宋泠這樣的裝束也是有些微冷。
但天幕上懸着的月還有滿天挂着的星辰倒是給了她一些好心情,許久不見這明亮閃爍的夜空,宋泠起了觀星的心思,也心底思量盤算接下來的路該如何走。
越是觀着,細眉突然擰起。
怎會……不對!
帝星漸暗,這樣迅速,難怪洛陽并未下诏催促南将北上,許是發生了大的變故。宋泠轉身準備回房間修書北上,突然聽見西處的細微響動,在這寂靜的夜空中格外明晰。
“誰!”
果斷将石桌上的匕首擲了出去,隻聽見一兵器彈開的聲響,随即便是“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這夜半的時辰,小院外也有護衛把守,哪裡來得歹徒?還如此笨拙……
宋泠心底閃過一絲狐疑,剛想轉身去另一廂房叫人,“七……嗚”
“姑娘,是我……”
隻一息的功夫便閃到了她的身後,可見還是她太過輕敵。她手剛摸上身後人胸腹間的穴位,隻差一刹那或許人就喪于當場。
也虧得對方及時出聲,否則她手裡的針還真的收不回來。
宋泠轉身去看見來人,氣急了一手拍到他胸膛上,“有正門不走,存心吓人?”
“差點你就死了知道嗎?”
倒是氣得連名字也不叫了。
虞柏舟有些赧然摸了摸鼻子,“我……我……”
“你什麼你!”宋泠沒好氣斜了他一眼,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他那一瞬間靠近她的時候她是真心動了殺念的,就是此刻右手還有些發顫。
差點就親手把主公送走。
“姑娘别氣……”虞柏舟見她額角的冷汗,也知這決然不是個玩笑,“這不是沒事嘛?”
宋泠:“還說?”
怕院子裡動靜太大吵了七滿,宋泠匆匆拉着身旁男子的胳膊進了房間。
解披風的功夫,看向站在門口處當木頭的人,眉頭輕蹙,“愣着做什麼,将門關上。”
有些同手同腳去關上了門,轉身瞧見女子已經将披風去了隻一身白色中衣站在不遠處斟茶。
他連忙移開視線去,生怕多看一眼,若再退後半步就真的貼到門上去了,語氣也有一絲的結巴,“姑、姑娘,這樣好像不太妥當。”
“妥當?”宋泠輕嗤一句,“那将軍半夜爬我的牆妥不妥當?”
“過來,坐下。”
“希望将軍這麼晚來,是有什麼要事與泠商議。”
都半夜了,都翻牆了,還能是什麼正經事情麼……虞柏舟悄摸摸收回準備邁出去的那隻腳,面上五味雜陳,糾結萬分。
與不遠處一派從容的宋泠可謂是形成鮮明對比。
哄他過來?那是不可能的。宋泠就這樣耗着,等人自己想明白,順帶從一邊抽出一本書來打發時間。
越是心裡急的,便越是耐不住心燥的性子。虞柏舟耷拉着腦袋過來坐下,可仍是垂眸不敢看她,“我是想見你……就來了。”
“你别氣……”
宋泠見他還是不知自己惱在何處,沒由得上手拍了他腦袋一下,“榆木!”從前自己領會不到師父的意思時便要挨一腦殼,如今可算是明白他老人家的無奈和心累。
“我是氣你翻牆嗎?剛剛我說了,你差點就沒命了知道嗎?”
宋泠氣得眼眶更紅了,“從前我管不住,可如今你身上背負着多少希冀和性命?不要總是将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若是稍有不慎……”
“可我知道你不會傷我,”虞柏舟猛地擡眸看向她,卻在瞧見她的臉時突然怔住,“你哭了……”